女主角14

爱情的书信终结了。自己也受到了应有的讽刺和挖苦,那位相思女也放弃了厌世的想法,自己也算没辜负罗母的所托。从今以后,各走各的路吧。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姜万榆一直这么安抚着自己。

看来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偏差,这个山妹子是姓罗,可她不是八个媳妇中的一个。但至少她没有嫁人,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机会?为何自己这么肯定,对了,她应是那个衣着得体的女子。而自己是那个粗陋的男人吗?

姜万榆突然想到了那个离奇的夜晚。

那幅映在崖壁上的画面是真实的吗?

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日子里,也许自己可以再去一次离位的山峰。如果去,那就需要在上面过夜。这次可不能像上次一样用酒御寒了,可以扎一个杖棚,拾些干柴。

在进行了仔细的思考后,姜万榆觉得,露宿在峰顶并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他开始着手准备。

这次就不用叨扰马师付和小齐了,如果发生意外,那就……唉,怎么会发生意外。

姜万榆在心中略显伤感地叹息道,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真正放下。

其实,姜万榆在很早以前就准备了这次出行,只是因为事儿多给耽误了,现在想起来,书信事件只是个插曲,它只不过在一段时间内压制住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去峰顶画下所看到的图像的想法,一直埋藏在姜万榆的心中,至于为什么是画,而不是用像机拍照,也在姜万榆心中有了合理的解释。

其实,无论画画还是拍照,姜万榆都是外行,他选择画画,完全是因为对厂长儿子所付出的资助。

厂长的儿子正在读预科,是有关美术的。姜万榆为了资助便找了个理由——跟厂长的儿子学画画。

既然是正规的学,就要交学费,于是姜万榆把读预科一年的学费都交齐了,而他只用了一个星期便学会了画简笔画。

按厂长儿子的话说,学油画可不是一两年的工夫,没有个十年八年都出不了徒。

姜万榆可没想跟厂长儿子学那么长时间,于是,他选择了简笔画。这对厂长儿子来说,倒不算什么问题。

真的要去峰顶了,姜万榆突然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很欣慰,因为在做准备上,他省去了很多的麻烦和时间,画画的纸张和笔根本不需要另外采购了。

计划如期进行,姜万榆来到山顶,支起了杖棚,并架好柴火。他在等待黑夜的降临,并在夕阳未下山之前勾勒出了崖壁上的女子样貌。

看来自己当初确实产生了错觉,她既不是三丫,也不是陈秀玉,当然,现在这些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夜晚中的画面不是错觉就好。

也许那上面的女人才是自己的桃花运。前提是,自己必须是那个系着兽皮裙的粗陋的男人。

寒冷来袭,姜万榆尽力活动着四肢,他不想过早的消耗掉柴火,因为画面还没有出现。

姜万榆没有选择厚重的保暖大衣,他选择了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棉衣棉裤,这些本已让他压在箱底的衣物,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十层单不如一层棉”的说法,在山下时髦的氛围中已被摒弃,更何况对于他,一个时常需要面临多方应酬的副厂长。可现在,它们却帮姜万榆抵御了初来的寒冷。

画面一直没有出现,对面崖壁上映射着湖水的微光,雪花似的斑点,就像自己屋中那台黑白电视机没有图像的时刻。

该生火了!

姜万榆仰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应该过午夜了。这个时刻与上次马师付救自己下山很接近了。

再等等!再等等!也许自己的桃花运就要来了。这年头,不是谁都能遇到桃花运,遇到她,也需要艰苦的等待。

姜万榆点燃了柴火,一丝温暖透遍全身。

这好像是个好兆头。今晚天公也真帮忙,没有风,没有一丝云彩。可画面为何还不出现,也许是火光惊扰了它?

姜万榆压灭了柴火,让自己的身躯躲进了杖棚中,他的眼睛紧盯崖壁,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柴火再一次燃烧起来,姜万榆又需要取暖了。

一次,两次……

每当柴火燃烧起来,都会给姜万榆带来一丝信心,可随着火光的暗弱,姜万榆的失望也在增加。

看来那天所见到的真是幻觉。想想也是可笑,湖水怎么会映射出画面?但自己也不虚此行,至少,白天崖壁上的女子已被自己摹画了出来。

也许她就是那个穿着得体的女子。可自己是那个粗陋的男人吗?无论如何,自己不应放弃,相亲,相亲,再相亲,一定要找到她。

正当姜万榆鼓足勇气准备重新开启一个感情世界的时候,罗家却托人来说亲了。媒人说得很委婉,但姜万榆听明白了。

“你要是同意,就主动点儿。”

姜万榆又陷入了思考和犹豫中。

罗家的女子不是崖壁上的女子,自己还需不需要等待?

江南结婚了,媳妇是医院的一名护士,高高的身材,模样长得也干净。最主要的,她是一个衣着得体的女子。

姜万榆曾在私下与江南比较。从身量儿看,他和江南差不多,只是自己的皮肤略黑一些。可毕竟自己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怎么就入了粗陋男人的行列。

让姜万榆没想到的是,江南也向姜万榆发出了“主动点儿”的暗示。

“你还记得婚礼上陪我媳妇点烟的女子不?”

江南的话既普通,又直接。姜万榆一下子就听懂了。

姜万榆认真想了想,虽然那个女子很素雅,可她不是崖壁上的女子,也就是说,她不是自己的桃花运。但姜万榆没有执拗地拒绝,因为毕竟该女子给自己留下了好感。所以他表示自己考虑考虑。

其实,姜万榆心里是清醒的,自己就是个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如果太过挑剔,恐怕连食人间烟火的基本权力都会失去。可这一下子要应付两个主动点儿,还真让姜万榆头疼了起来。

姜万榆对两个女子进行了全方位的比较,最后只找到了一点不同,那就是自己将来的付出,一个可能是极其困难的,甚至会失败的恋爱旅程,另一个却是极易求得的婚姻。

姜万榆做出了选择。

当姜万榆把自己考虑的结果告诉江南后,江南却吃了一惊。

“没想到你小子还藏了一手,那个丫头真对你产生了感情?就凭那些虚假的情书?……你不会是趁火打劫吧。”

姜万榆笑了,他终于也让别人妒忌了一回。

正如姜万榆所预测的那样,罗家对他已不需要什么考察了。大家只是简单地走了几回过场,便谈及到了婚事。

婚宴被定在了姜老三新开的酒店,这不仅是为了照顾娘家客,更重要的是出于孝心。

一排黑亮亮的小轿车缓缓地驶进了水神峪村,这些婚车都是姜老二在城里租借来的。现在城里都时髦这个,所以姜万榆听从了他二弟的建议,但他没想到,这种阵势的迎亲车队却一下子轰动了水神峪村。

“这罗家的姑爷真不一般呢!”

“那当然,要不那丫头能那样要死要活的。”

“我说那罗老婆子最近咋那么洋气,敢情!”

罗家闺女的婚事马上上升为村里的一件大事,看来罗家的女子的确不同凡响啊。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这种场面只有在几年前,村头老陈家大小子派车接陈氏长辈们进省城时出现过一回。当时,陈老大也不过才派了两辆小轿车。这次罗家的女子又占得了上风。

“村长的这个位置还得让罗家坐,因为罗家的这个女婿好像要比陈老大有本事。”

村民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后,说出了上面的结论。

村长却没这么认为,他是见过世面的。

现在年代不同了,小轿车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了。只要有钱就能享受高级别的待遇。

看来罗家的这个女婿不仅是个文化人,还是一个会赚钱的文化人。难怪罗瓦匠的女人敢在全村人面前宣布她女儿的婚讯。

车队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高大威猛的大客车,一个胆儿大的小伙儿在车门开启的空档儿溜了上去,他刚把自己的身子陷进松软的座椅内,便被一位有涵养的婆家人请下了车。

小伙儿开始炫耀自己的这次冒险经历。

“好舒服哇,比躺在女人身上还舒服!”

其实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躺过。

人群开始骚动。当车门再次打开时,骚动变成了行动,瞬间那辆高大威猛的大客车上便塞满了人。

舒服的座椅已不是村民所向往的了,他们想知道在后面的安排中,还会出现什么能让他们拔得头筹的东西。想实现这个小小的梦想,就必须成为娘家客。

人流继续向车上涌,“高大威猛”已容不下了,一些不愿放弃梦想的村民,搬来了梯子,他们发现,车顶也可以帮他们实现梦想。

罗母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那天,她本想替女儿洗涮不白之冤,让那些长舌妇们感到自惭,让罗家所受到的点点滴滴的羞辱一丝不毫的抹去。看来这件事她的确做到了,村民们不仅感到了羞愧,而且,他们还要尽最大努力去弥补。

村长站在高处,看到这种场面,也感到了压力。他拔直腰板,连续地高喊:“安静了!……”这是他每次开会前不可缺少的程序,今天它却失去了效力。因为成为娘家客是个人的愿望,它不应受集权官理者的约束。

村长也渐渐的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那凌驾于人的性格让他变得很愤怒。他把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并在每个字的后面加重了尾音。

燥动的村民们在村长近似咏叹调的呐喊中冷静下来,他们开始等候村长进一步下发命令。

结果是深得民心的,年龄大的和抱小孩的坐上了高大威猛,其余人一律步行。

“这不过就是赶趟集的路程……”村长面带微笑地结束了发言。

通往县城的盘山道上,出现了一条送亲的长龙。村长放弃了贵宾的待遇,徒步感受了这次作为娘家客的快乐。

这种场面只有当年小香粉在县城首演时才出现过。那时自己的父亲,就是这样带领着村民绕着山梁奔向县城的。因为小香粉是水神峪村罗家养育出来的女子。

村长在内心道出了自豪的语言。

盛大的婚宴整整进行了一天,客人们才最终散尽。这已让姜万榆很感惊奇了,按照他当初的想法,也许婚宴会延续到第二天的清晨。

那些风尘仆仆徒步而来的娘家客没有给姜万榆带来太多的麻烦。他们不仅有秩序地排队交钱,而且在酒席桌上也表现得很是干净利落。当陪酒的婆家人刚刚喝下第一杯迎宾酒,这些娘家人便从裤腰里抽出各色的布袋,他们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分工,把一盘盘美味佳肴分门别类地倒进不同的布袋中,便撤出了酒席。因为外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待。他们不想因为自己的延误,而损害了其他前来祝贺人的权力。

娘家客的这种顾全大局让陪酒人也大吃一惊,因为他还没有品偿到一味菜肴,他的任务就已完成,在他体会出这其中的哲理后,他不禁为这座大山里淳朴的民风所折服。这本应是人的天性,但在城市中已荡然无存了。

姜万榆和他的那位娇美的新娘来到了新房,那本是刘厂长为他自己儿子准备的新房。为了成全这个忠诚的下属,他无偿地把钥匙给了姜万榆。这个举动让婚礼变得很完美。因为它成就了姜万榆“春宵一刻值千斤”的梦想。在他一次次向人类最欢愉的状态冲击时,他的意志也在不断地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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