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姜万榆见到了与他同屋的人，那是一个从头一直瘦到脚的成年男子，同姜万榆一样，戴着一副近视镜。
成年男子是回屋取饭盒的。一见到姜万榆，他马上就明白了。
“你就是姜吧？……瞧这一忙的，都没抽时间来看看你……”成年男子微笑着，面露歉意地。显然，已有人通知他厂里来了一个大学生。
姜万榆被邀请去食堂吃晚饭。
“平时，晚饭只有我和厂里值班的几个人吃……这两活忙，晚上工人要加班……”
成年男子不断向姜万榆介绍着情况。
姜万榆也看到了成群结队的工人向食堂聚集。
那个瘦瘦的同屋人实际上是技术科的科长，就在当晚上，他就把姜万榆带到了技术科。
“科长，你可来了，二车间的那几台床子又出了问题，马师付正等着你呐。”
一个身体肥胖的中年女人开门见山地向科长汇报道。
姜万榆正经地看了她几眼，却不知是否应打个招呼。
中年女人在向科长话时，也不经意地看了姜万榆一眼，但表情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这是新来的姜。”
科长不慌不忙地介绍着，看来他对这种急切的汇报已习以为常。这时，电话玲响了，科长哼哈地接完电话，便冲着中年女人：“你让马师付先弄一下，我还得出去一趟。”
“可车间还得赶任务呐！”中年女人好象挺着急。
“噢，要不这样，你先带姜过去。”
科长临时抓起了姜万榆的差。
“我？”姜万榆一听科长提到他，马上慌了神。
科长没有顾及姜万榆的反应，便风风火火地出了屋子。
屋内只剩下两个相对来还很生疏的人。好在中年女人并没有过于注重姜万榆的身份。
“那我……就带你去？”中年女人试探地问道。
姜万榆的心里开始打鼓，他的大脑急速地猜测着将要遇到的问题。
“你这没有别的人了吗？”
“有，但管技术的只有科长一个，当然……”中年女人用眼睛瞄了瞄姜万榆，下面的意思就是，算你，应该是俩儿。
“那大姐你是……做什么的？”姜万榆下了很大决心才出大姐的称呼。因为他不知道这种称呼是不是合适。
好在那个中年女人没对姜万榆进行过分的挑剔。
“我在技术科管资料。”
“是吗？”
姜万榆故意拉长语调。他用眼睛看了看这位管资料的大姐，身体也从紧张中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想表达一种谢意，因为这位大姐的这句自我明提醒了姜万榆。
“那你这有机床的明书和图纸吗？”姜万榆心翼翼地问道。
“有！”管资料大姐眼睛里放出了些许的光芒，这种光芒透露出的信息有些复杂，是一种由漠视到吃惊的转变，其中还包含了一点点的道歉和尊敬。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木讷的大学生所提的这个的要求，重新点亮了她对最初工作的渴望，她觉得自己瞧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学生，因为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人提出这种要求了。而能够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就一定是有学识的人。她凭借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十分肯定地确认了这一点。
姜万榆跟在管资料大姐的身后向二车间走去，他的手里紧攥着图纸和明书。他不知道这种东西会不会帮上忙，但他的心里比刚才踏实多了。
“姜，你是本地人？”大姐回转身尽量与姜万榆保持平校
“嗯呐。”
“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大学不好考吧？”
姜万榆点点头，他想起了自己考学的艰辛。
在厂区的东面，有两座东西走向的大厂房。从房屋的形式和高度，一眼就可看出是苏式建筑。姜万榆是学俄语的，所以对这种建筑也是爱屋及乌。
大姐带着姜万榆进了北边的那座厂房。厂房里没有几个人，显得比较安静。在拐了几个弯儿后，他们来到了一台机床前。那台机床显然是有了毛病，它的下部已被一个身材短瘦的老工人拆开了。
“马师傅……新来的……科长让他帮你干点活儿。”大姐哈着腰对那个老工人道。
老工人看了姜万榆一眼，什么也没，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你呆在这儿，跟马师傅学！”大姐嘱咐了几句后，并带着一种信任的目光转身走了。
待修的机床既陈旧又破落不堪。那个马师傅一直在专心致志地装了卸，卸了装。姜万榆在一旁看着，如坠雾郑他不知道这位马师付的目标是什么，也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目标。这种感觉慢慢地使姜万榆放松下来，他的大脑又开始思考了。
反复的拆卸还在进行着，姜万榆索性打开手中的资料开始寻找一些头绪。
渐渐黑了下来，厂房里的灯光也变得昏暗了，但姜万榆却全心投入到这种学习中，甚至马师付离开，他都没有觉察。
那位马师付一直也没有进行什么维修，他其实在等待技术科长的到来。身旁的这个毛头伙他不知什么来历，但他知道，这个人决不会像科长一样替他解决问题。
马师付只是个钳工，修机床那是赶鸭子上架。因为他的钳工手艺很出色，所以人们就认为他什么都出色。他斜眼看了看身旁的这个傻子，决定还是自己先回休息室。
由于车床没有修复，二车间所有的工序都停了下来，工人们都呆在休息室郑
马师付的休息室是单独的，这是因为他的“电工“身份。他其实不懂电工，但领导信任他，他也只能独享这种待遇。
这些可忙够强，已经好多没回家了，……
马师付把两条长凳合拼在一起，他想好好睡一觉。但在他入睡前好像想到了什么。
“齐，齐。这子又跑哪去了。孙……”
“师付。”屋门口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人。
“你们俩，出去，拿盏灯。有个什么新来的。他在看书。”
马师付语无伦次地道，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乱。他知道，就算他的再乱，他的两个乖徒儿也能听懂。
人在极端困倦的条件下是很难出有条理的话，所以齐和孙都没有向马师付进一步深问，但他们也没有马上按照师付的嘱托去办。他们先是对望了一眼，这也是两个人长期以来形成的一个习惯，然后恭敬地目送着师付进入梦乡，才互相挑逗着走出休息室。他们没有寻找那个新来的，而是跑着奔向了座落在车间一角的库房。那个地方是他们俩最爱光鼓所在，在那里不仅有他们所要的电灯，还有一位话特别好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