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邦国之事继统首、先帝托梦谓尧舜

于是乎,朱厚熜隐晦点出自己想要成亲,王琼立马走出班位,抢先应承下来。

别说国库暂时勉强够用,就算是不够用,拆东墙补西墙,百官也得让户部尚书掏出钱。

这点不容拒绝!

户部可以说修宫殿没钱,可以无钱打仗,可以说无钱南巡,可以说无钱改革……都可以拒绝。

但是天子大婚、太子出生、太子出阁、太子加冠、太子千寿、天子圣寿、太后千寿等这些事,不可拒绝,也无人敢拒绝。

以天下万兆,而养天家一户,乃是古之圣理,绝对不允许有拒绝之意,文武百官、勋贵、宗亲不允许,皇帝更不允许!

充其量只能说:“陛下现在刚刚登基,大行皇帝丧期未过,恐此时大婚不吉,冲撞龙体!”

也仅此施展拖延之计而已!

一旦二十七日过后,则再撺使一人重新提及,则天下再无一人敢反对。

不然将会附送锦衣卫诏狱、大理寺大堂、刑部大堂、都察院大堂,然后以此询问:“尔屡言搪塞,不允大婚之事,欲使皇明殄绝邪?

可是受哪位宗室指使,好让大宗断承,趁机入佻宗庙,谋图国家神器?”

这一问,便可以得知结果!

即使没有受人指使,而是真的觉得完全没必要,如此早早结婚,那也不行!

这个结论无法服众。

“此贼子甚是奸猾,若不动用大刑,必不会透露实情,大刑伺候,只要不死,任凭施展!”

这种暴力审讯无人会阻拦。

且不说古代审讯方法就那么多,对于偷奸耍滑之辈,暴力审讯也是唯一可行方案。

如这般有意阻挠皇帝大婚,如果无人站台,天下何人相信?

若不能得出合理解释,岂非向世人证明:“三法司、锦衣卫一群酒囊饭袋,此人反际已漏,尔等还无法审出其背后主谋,不若早些归野务农!”

是故这时真像已经无足轻重,只要对方能够开口,说出一人名字即可,其他有无证据,无人关心。

届时只需要兴大狱,瓜蔓抄就行。

只要吐出一个名字,就抓一人,审一人,上不封顶,下无底限。

哪怕抓个几千几万,也没人会多加口舌。

这可比明初三大案更精彩。

明初三大案,因党争尚有人会为其鸣冤。

至于这种想要国家断绝之事,绝无一人喊冤。

百官、勋贵支持有一个杀一个,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

或许宗室偶有喙言!

但心中嘀咕便是,若然宣之于外,则三法司、锦衣卫缇骑朝发夕至,逮捕归案!

毕竟宗室本是,怀疑最重对象,哪敢在此时冒头?

于此,当王琼说出此话之后,梁储立马也抢在众人之先咳嗽一声,然后伏拜奏对:“臣梁储窃以为王尚书所言极是,圣人虽然圣龄尚幼,然大宗子嗣单薄,大行皇帝无子,故而断绝。

圣上乃古往今来第一圣君,确需早日大婚,诞下龙子,以安天下臣民惶恐之心,亦可断绝诸藩觊觎之念!

且夫文王十二加冠,十三诞伯邑考,皇上圣聪明哲,是故当无需在意其他。

臣尝闻,天子登位,所重有三,一曰‘继统得人’二曰‘龙裔兴盛’三曰‘国祚绵长’

故《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祀者,既有上祀祖宗,以承孝道,又有子嗣昌隆,国祚绵长之意。

臣储冒死进谏明良圣君,启宜早日大婚,为皇室开枝散叶,是祖宗陵庙飨食不绝!”

什么叫翰林院老人?

这便是!

若说论邦经道,此辈或有未逮。

可若引经据典,则无一人不可论之!

以文王十二岁加冠,十三岁生子告诉天下臣民。

今上已然十四岁,大婚乃至生儿育女,必然不成问题。

后引《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来为自己的的话站台。

煌煌之言,无一人可以反驳!

且其言亦不曾有漏洞可言!

古代皇帝本质工作,就是一个种马,只需要诞下优良种子,那不管其在位是否有所作为,只要继统得人,足矣!

只要国家传承足够久远,那么你就是大功一件。

至于什么开疆拓土、勤于政务之类的,都属于后面工作。

首先作为一个合格天子,需要会生,而且种子还是优良种子,生出的孩子不是蠢如笨驴,那就可以了!

其次才是经济国事!

当然,这里前提有一个,就是不能顾此失彼,过度纵欲。

让你生孩子,不是让你享受其中过程。

你要是带着人开无遮大会,或者一龙几凤,那对不起,别怪大家骂你!

周公说的是“敦伦”,可不是让你打炮!

是播种,不是让你撒种,更不是让你弃种。

若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分不开,那你还怪别人骂你?

不过还真有人分不开。

譬如网上以帝辛只有一子、杨广只有三子两女、朱厚照无子,来证明这些人并非荒yin。以李世民等人子嗣甚多,来证明其荒yin。

原因便是古代无避孕措施,故而凡荒yin,必多子嗣之说。

也不知这类人是蠢,还是生物老师死的早,竟然如此不学无术,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话归正传,梁储作为华盖殿大学士,又曾做过会试主考官、殿试阅卷官、翰林院学士,门生故吏天下尽是。

当其煌煌之言一出,则群臣激奋,尽皆又一次不约而同,伏拜奏请:“臣等启奏圣上,伏惟江山社稷为重,国家当以继承为首要,请甄选秀女,充斥后廷,代臣等服侍圣王,早日诞下龙裔,以报祖宗神灵……”

群臣固然是老调重弹,但确代表天下民意、民心。

然而朱厚熜略做迟疑,紧接着一副苦恼模样说道:“今国库尚不丰腴,朕已有旨节源,万不敢在此时耗费巨大,使国库雪上加霜,故而诸公所请不允。

吾尚年幼,皇嗣之事固然重大,然天下百姓,冬无寒衣广厦安生;夏无冰饮瓜果去暑;饥无粮米肉糜果腹;行无车马良骥代足;四海烽火狼烟不断,庙堂国事繁杂不堪。

朕日夜思来,辗转反侧,好似皇兄殷殷期盼吾能中兴皇明,更是在我梦中常言:‘吾帝当为尧舜!’吾岂能不听皇兄治国教诲?

予一人尝闻《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闻《孔子家语》孔子云:‘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

此皆圣人明德之理,朕虽不敏,亦不敢有违圣人敦敦教导也!

今满朝文武,呼我‘圣人’此诚乃诸公期颐吾为尧、舜,而非吾圣人耳,故圣德未修,安敢践犯圣人之明理乎?

诸公还请专心政务,待国库充裕,此等大事无须群臣劝谏,吾自绝之矣!绝不让天下臣民,为皇朝继统之事,过于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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