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共御外侮

时下,以貌取士,绝非曹孟德一人。

史上刘先主,初见庞士元,亦只当是“百里之才”。

三人落座。

彭羕先问:“长史此来,莫非为二家之盟乎?”

蒯良答曰:“然也。”

与彭羕四目相对,张松笑问:“闻刘景升,新加镇南。并督三州,委以东南。益州,乃其属(地)也。我等皆为下官。长史何故,折节下交乎?”言下之意,刘镇南,并督交、扬、益三州。益州乃其属地,州牧刘焉以降,皆为下属。蒯良何故,折节下交?

此问,未必没有反讽之意。

然蒯良不为所动。正色答曰:“镇南将军与明公,同出汉室。天下三分,不出萧墙。乃‘诸刘’是也。今有二袁,外姓豪族,跨蹈江淮,欲取天下。别驾,不闻‘唇亡齿寒’乎?”

言及二袁。张松、彭羕,表情微动。

彭羕又问:“闻袁术新败,何来二袁。”

蒯良如实相告:“袁术不过小败,袁绍已平江东。溯江而击,荆州不保。荆州若失,益州何以独存。”

言及利害,彭羕亦实言相告:“长史当知,假‘五斗米不入蜀’,汉中天子,常有吞并之心。故明公遣我二人至此,上奏州事。(荆、益)二州为盟,恐为天子所忌。”

汉中史侯险与益州牧刘焉,兵戎相见之事,此时已广有流传。襄阳与汉中,山水相连。蒯良自然知晓:“故我此来,乃为说史侯也。”

“哦?”张松这便醒悟:“莫非,另有荆州使,入益州。”

“然也。”蒯良遂告知以蒯越出使益州之事。

“长史若能说动天子。荆益之盟,成矣。”张松言道。

蒯良遂道破来意:“为全此盟,尚有一事,求别驾相助。”

“长史何不直言。”张松心领神会。

“只需如此如此……”蒯良私语相告。

“妙哉,妙哉!”张松抚掌而笑。三人这便依计行事。

无怪蒯良,此来汉中。不见史侯,先见张松。

不出三日。南郑街巷,便有童谚风传:“益州分野天子气,三分天下应二刘。”

话说,时人笃信谶纬之术。乃至光武险谶纬立国。更加“代汉者,当涂高”,广为流传。乱世之中,谁人称雄。事关锦绣前程,身家性命。自是万众瞩目。稍有风吹草动,便被人以讹传讹。

不出十日,宫中史侯亦闻之。

这便召国师张鲁入宫。问及童谚之事。

张鲁故弄玄虚,掐指一算。这便对曰:“禀陛下,此谚乃言益州出天子。”

“益州分野,有天子气。谶出侍中董扶。”史侯言道:“然下句,又做何解?”

话说。先帝时,黄巾播乱。“(刘)焉内求交阯牧,欲避世难。议未即行,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闻扶言,意更在益州。”

正因知晓宫廷旧闻,史侯才对刘焉颇多忌惮。试想,刘焉若无称帝野心,何以改弦更张,弃交州而牧益州。史侯乃出史道人门下。本就对神鬼之术,深信不疑。更加“代汉者,宗王也”。之于宗室刘焉,如何能不外宽内忌,时刻防备。

“三分天下应二刘”,张鲁窃以为,乃言指前后二汉。两支宗亲。众所周知,蓟王乃出前汉中山靖王后,与今汉皇室,亲疏有别。正是二刘。

心中所思所想,张鲁如何敢不讳直言。临来时已想好托辞:“臣窃以为,乃言陛下与董侯,皆出先帝,与江东合肥侯,正是二刘。”

“国师之言,与朕相合。”史侯稍得安心。稍后,便放张鲁自去。

待殿中无人。史夫人,这才进言道:“襄阳传言,甄都董侯,先封刘镇南,再拜刘镇西。此,亦是二刘也。”

“哦?”史夫人虽未明言,然单凭“镇南”与“镇西”,史侯已晓其意:“阿母之意,二刘,乃指刘景升并刘君朗。”

史夫人又言道:“门中细作来报,刘表已遣使入蜀。”

“使者何人?”史侯脱口而出。

“荆州别驾蒯越。”史夫人答曰。

“先前,便是此人献‘臼犯之谋’,诛宗贼五十又五。年初,又上计甄都,与曹氏父子阴结盟约,再为刘景升求得高位。”史侯焉能不疑:“莫非,真如阿母所言。董侯欲假以高位,令刘君朗转投甄都乎?”

见机已到。史夫人不再多言:“陛下,不可不防。”

“为今之计,该当何为?”史侯必有此问。

“兵法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史夫人屏气凝神,恭候多时:“妾,窃以为。镇西之位,陛下何不先授之?”

史侯虽不言,却颇为意动。

史夫人窥见,这便了然。于是再接再厉:“正如国师所言。陛下与董侯,皆出先帝,与江东合肥侯,分属二刘。《诗》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何况,‘益州有天子气’乎?”

谓知子莫若母。之于史侯,史夫人所言,字字珠玑。言下之意,先兄弟齐心,共御外侮。待联手攻灭江东。兄弟之间,再决胜负。且早有谶言,益州史侯,当为天子。换言之,史侯才是最后的赢家。既如此,还有何可惧?

心念至此,史侯这便定计:“当做何为?”

此言正中下怀。史夫人进言道:“陛下,可效董侯,加刘焉为镇西将军,并督交、扬、荆三州。‘择日击扬’。”

“善。”史侯欣然应允。即刻传命尚书台,制诏。

见大局已定。史夫人择机告退。命门下传语张松:事成矣。

稍后。彭羕、张松,联袂来访。与蒯良客舍相见。

“好一个,择日击扬!”彭羕赞道:“甄都命刘镇南,择日击交。汉中命刘镇西,择日击扬。虽未明言,然联军自成。”

饶是张松,眼高于顶,亦不禁拜服:“子柔之谋,纵雍季之论,亦不足称也!”

“子乔,过誉。”蒯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二刘击二袁之势成。”彭羕又问:“子柔,又当如何?”

三人互称表字,足见相交日深。

“觐见汉中天子。”蒯良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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