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郎豕的计划

周末,阿婆托钟永林为小逸送来了她亲手做的发面饼,一袋子腌好的茶叶蛋,还有用信纸层层包裹起来的五百块钱。

阿婆也记不清小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常回家了,猜想是现在小逸的交际圈子更广泛了,和同学们更加融洽了吧。她让钟永林转告小逸,这五百块钱就是给她当做零用钱的,同学们要是出去聚会游玩,她想去就一起去,千万不要因为手头拮据而和同学们疏远了。

钟永林知道阿婆在担心什么,他替阿婆问小逸,上次那个女孩的家里有没有再来找过麻烦?

查小逸不解地看着他:“连芳?那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已经没事了。”

钟永林满意地笑着,说小孩子们的友情就是这样,前一秒还阴沉着脸,后一秒可能就好得不得了呢!

临走的时候,小逸执意让钟永林把那钱带回去。她知道这钱阿婆是从哪拿出来的,那钱上面有个缺角,那是她打工挣来的钱,放在堂屋的抽屉里留着给阿婆用的。

钟永林以为自己很聪明,骗她说那是阿婆卖竹篓挣下的,阿婆叫她尽管拿着用,不要担心家里;还说阿婆要她安心学习,不要出去打工,挣钱是大人的事。这一下子激起了小逸的反感。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快把钱拿着!家里用不着你出去挣钱,你就安心地好好学习。”

小逸只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永林叔,你就不要掺和这里面的事了吧!”

她多少还算给钟永林留了些面子,只是说“这里面的事”,而不是“查家的事”。

钟永林简直是奇怪,每次和小逸见面不论开始多么像样子,最后总是不欢而散。看着小逸气生生地回去,他的心情和一位真正有一个青春叛逆期女儿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而查小逸也百思不得其解,钟永林怎么就那么喜欢管别人家的事呢!连阿婆都没有反对她出去打工,他一个外人,不过就是阿婆客套地邀他做了自己的义父,他还真想当别人的爹当到底了?怎么总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事实上,小逸自己心里清楚却不愿承认,让她如此反感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出不出去打工的事,她怀疑钟永林已经知道了她的身边有个“郎豕学长”,而他只是在借口反对自己和郎豕学长来往,反对和他越走越近。

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像小猫一样天性敏感而多疑。她们一旦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就开始把自己的小心思到处藏匿,绝对不要让长辈们发现蛛丝马迹。且不说钟永林到底有没有权利对自己指手画脚,就冲他刚刚的语气,小逸也要把“郎豕学长”给藏好了呢!

她匆忙地把钟永林送走,正是因为郎豕学长已经给她打来了好几个电话,而钟永林一直在好奇地等着她接听。

“喂?郎豕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终于接电话了。晚上不要在食堂吃了,我现在过来接你,你下楼吧。”

“……哦。”

查小逸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挂掉电话,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激动得差点把手机甩丢。郎豕学长,你终于要开窍了?你这是要单独邀请女孩子共进晚餐嘛?

查小逸特意换上了那套纯白的运动服,又重新整理了马尾,银色的小长笛在头上闪闪发亮。镜子里的少女深呼吸了一大口气,直到脸上再看不出有什么过分激动的情绪,才下了楼。

不像每次郎豕来接小逸去游子酒吧那样,这次郎豕并没有把自行车直接停在了17幢的楼下,而是在稍远的地方。

有些话,他直到马上就要和小逸见面了也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在手里反复旋转着一片树叶,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就以这样轻描淡写的方式告诉她,一个学期以后,他就要离开附中,离开她了!……

夕阳刺眼,还是查小逸先发现了郎豕。在不远处的那颗大榕树下,他正倚靠在自行车的后座,低着头若有所思。

她猜想一定是有什么好事,不然天边怎么会烧炼出七彩云?郎豕学长的身侧和他背后的整座校园都镶上了亮金色,那刻的时光,终归是印成了查小逸的青春里一页永不褪色的纪念封。

萦江之行让查小逸回避了郎豕学长,可以暂时不用尴尬地解释她那天为什么要接受那杯烈酒。可是她躲不掉的,今天在这唯美的艺大落日前,郎豕学长要是郑重地再问起来,她依然不好意思------

都是因为郎豕学长的那一句“你不喝酒,那你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吗……”

也许不会了。

郎豕学长讲电话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执拗地钻进了查小逸的耳朵,像只讨厌的飞虫,抠不出轰不走:

“您就不要再骂我了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和她在一起!根本就不是因为她,我只是需要自己想明白一些事情……”

真的没有和她在一起……是的,小逸听得清清楚楚。

柯佑楠那夜的那张可恶嘴脸又在眼前浮现,那些驯服味十足的话语又回响在耳边,查小逸对郎豕的热情瞬间被凉水泼了个透。她大概再也不会那样傻了,不是不再喝酒,而是不再想说心里话了。

“你……”

“我……”

小逸和郎豕对视一笑,既然大家好像都有些话难以启齿,那就索性不要说了罢!

时间太保贵,郎豕舍不得浪费。他合上手机,赶走了脸上的阴郁,换上了那副和小逸初见时的阳光笑容,然后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小逸,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自行车沿着滨海公路滑行,查小逸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坐在郎豕学长的自行车上了,可回想起来,真正留给她印象最深刻的不过两三次:

一次是郎豕学长载着她去录音,一路穿行了几乎整个艺大来到东门那道长长的下坡,她死死地攥着郎豕学长衬衫的下摆,吓得大喊大叫;

一次是从新埔回附中来,郎豕学长把她摔了个大马趴,却还仰面向着满天繁星笑个不停;

再有也许就是这一次,一路无言,自行车也好像比往日沉重许多,车轮在柏油路面上滚动,嗡嗡作响,令人内心难安。

“武陵高中?郎豕学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查小逸疑惑地看着郎豕,她还以为郎豕是要带她去吃晚饭的!

“接上两个老朋友。”

郎豕载着查小逸一路滑行到武陵高中男生宿舍楼下,锁了车,黄家辉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小逸,黄家辉难掩意外的神色,眼睛都瞪圆了:“好哇野狼,你小子可没跟我们说还有惊喜呀,行啊你!”

小逸也很意外,指了指黄家辉,又指了指郎豕:“大头师兄,郎豕学长,你们……认识?”

黄家辉一把搂住郎豕的肩头,摇晃道:“何止认识,郎大才子的大名,那简直是如雷贯耳呀!”他随口哼了一段什么旋律,听起来就像是B-Box配上爵士钢琴。郎豕朝他嗤鼻一笑。

“酒泉呢?”郎豕向四周打量着。

“他说去校门口的小卖店买两箱啤酒,山上的啤酒太贵了。”

“买那么多啤酒干嘛?我们喝得了那么多?”

“喝的了!不是有韩笑呢么?‘酒泉’的外号可不是白来的,”大头笑道:“起初我还以为你们管他叫‘九泉’是因为‘含笑九泉’,后来这小子自己说他是‘酒泉’,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装得下他的酒量,呵呵哈!”

“走,去帮他搬。”郎豕拍了拍大头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搞笑。

“我去吧!”

郎豕和大头略有些意外地看向查小逸,她迈着有力的步子走远,似是有些赌着气。

“怎么这么晚?”

“甭提了,还不是老顽童又发了脾气,我足足让他骂了半个小时,啧……”郎豕摇着头,往校门口走去。

计程车背对着落日越开越远,眼看就要驶出市区。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大头倒是心情不错,他的肩头扛着从车后窗映进来的夕阳,一路和司机攀谈着2005年最火的周杰伦。

韩笑抱膝挤在查小逸和郎豕的中间,想说起点什么,却见小逸和郎豕都扭着头看着窗外,也就没再冒失地去打破这微妙的沉默。

太阳彻底跌进地平线的时候,他们开始爬山。阳明山并不算很高,平时到这个郊野公园来散心的又有很多附近的老年人,一条石板路平铺到山顶,所以爬起来并不费力。

小逸跟在男生们的身后,她能感到郎豕学长和大头他们闲聊时笑得刻板,没有话题时宁可沉默也不回头和自己说上一句,他的心里一定有鬼!可是小逸也不抗议被冷落,甘愿像个受气包似的跟在后面,最后就连大头都看不下去了:“野狼,我说你把人家小逸约出来怎么也不理人家?”

“太好了!我们赶在它关门前到了!”

郎豕刚想说什么,被韩笑的一阵大呼小叫打断。

店家老板迎了上来:“几位帅哥美女,自己带着酒来爬山?再来点烤肉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说是烤肉店,其实就是在山顶的一片开阔地带架起了几顶凉棚,摆上了几副桌椅,支起烤炉,店家就在这里做起了烤肉生意。只不过是经营得年头长了,知名度高了,再加上山顶的这一片浪漫景色,附近高校的学生都把这里当做了聚点,山脚下那片新埔的灯火不知见证了多少兄弟情义,和恋人盟誓。

郎豕挑了一个风景最好的位置,从那里能俯瞰整个新埔,艺大也近在眼前。

郎豕带头拉开椅子坐下:“老板,先给我们来100串羊肉串,100串鸡脆骨,再来8个烤馒头片,20串考韭菜……”

大头拉住了郎豕,向店家堆着笑说先上一半,不够再点。店家笑着摇摇头,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吧野狼,今天约我们来到底是有什么事相求?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吃串的吧?”大头撬开了几瓶啤酒递给郎豕和韩笑,开门见山地说。

郎豕的笑容僵在脸上,竟突然拿起啤酒直接对着瓶子吹起来。待半瓶啤酒下了肚,他似乎终于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把啤酒瓶戳在桌子上,说:“我想给小逸弄个乐队,从下周开始,一起去游子酒吧演出!小逸唱,你们两个,一个吉他一个鼓,我来键盘。就这个事,你们干不干吧?”

“……下周就开始演出?这么突然?”

大头显然是思考了一下,只是被郎豕一看,赶紧表态道:“我肯定没问题啊!”

郎豕又看向韩笑。韩笑更是一本正经地说:“野狼你是知道的,武陵高中不承认‘隐形之梦’,校乐团大赛之后,我们多久没有排练了……?”

“不要跟我说这个。我就问你们,干还是不干?”郎豕举起酒瓶,“你们要想好,要是干,我们把这酒喝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兄弟们一起扛,谁也不许轻易退出!”

“……干!”

“干!”

韩笑和黄家辉也都站了起来,高举着啤酒瓶。三只手按在一起,郎豕看向小逸,夜幕下的新埔映衬在他深情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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