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乱战

纽约,曼哈顿下城区。

第六大道上。

一伙暴徒正在狼狈逃窜,他们的身后,三架武装直升机构成的飞行编队正对着他们穷追猛打。

在张平治将整个死亡之风骑士团赶尽杀绝之时,这伙正在逃窜的暴徒中的一人身体忽然一个踉跄,而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名暴徒的身旁,他的同伴一边回头向着紧追不舍的直升机打出一发火箭弹,一边伸手拉了他一把。

“喂,安德烈,你还好吗?”

同伴关切的声音甚至压过了火箭弹脱膛而出的巨响,清晰传入安德烈的耳中。

安德烈,纽约自由港第三大黑帮,死帮旗下的金牌打手,是帮内个人实力仅次于帮主的二号人物。

在今夜的暴乱之中,死帮以七千万欧元的价格承接了攻击纽约市政中心的任务委托。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任务。

即使今夜多点开花的恐怖袭击将整个纽约市政府的武装力量都牵扯着调动了出去,但市政中心内依旧留守着一批实力不俗的安保人员。

好在,能参与进这个任务的帮派成员无一不是实力派,再加上提前布局的暗子,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终究还是完成了这次任务委托。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活着回到自由港,就能在躺在七千万欧元的钱山上醉生梦死好一阵子了。

但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恰恰是这看似简单的最后一步,实际操作上最为艰难。

军用科技集团的反应实在太快了。

如果把纽约城比作一张大网的话,军科就是网上的那个蛛皇,通过遍布全城的监控系统和无孔不入的无人机,这张网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军用科技集团察觉。

更别说市政中心这种关键之地了。

在察觉今夜的暴乱的背后推手是玩家之后,许酆阎立刻就派出精锐武装力量增援城市的各种要害——其中优先级最高的,自然是交通部门、水利部门和电力部门。

在现代化的大都市中,这三样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其地位就相当于古代城市的城墙一般,一旦被破坏,即使是军科,也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才能恢复。

而纽约这样的国际金融中心如果停摆一周,所造成的各方面损失简直难以估量。

于是,作为政府首脑办公区域的市政中心便自然而然地被排在了第二批保护名单上。

毕竟,就算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政府官员们也能换个地方办公,除了会丢些面子以外,并不会给纽约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因此,才给了死帮众人得手的机会。

但也是因此,以倒塌的市政中心大楼为起点,死帮众人仅仅来得及向外跑出三百米,就迎面遇上了赶来的暴恐机动队。

他们原本的任务是保卫市政中心,但来晚了一步,于是在怒不可遏的现场指挥官的命令下,这支暴恐机动队任务转为了复仇。

死帮的精锐帮众在一个照面下就被这支暴恐机动队打死了一半人——没有伤者,在武装直升机上携带的重火力的覆盖下,死者甚至连全尸都无法保全。

而剩下的二十名死帮帮众乃是依靠安德烈的个人武力,才能勉强突破暴恐机动队的包围圈,并一路逃窜到第六大道上。

因此,当看到安德烈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后,这些一贯冷血的黑帮暴徒才会有如此惊慌关切的表现。

安德烈在同伴的搀扶下飞奔,表情极度狰狞,泪水止不住从眼眶滑落,在他那被爆炸硝烟覆盖的黑脸上冲刷出一道道沟壑。

他的声音是颤抖的,透着发自灵魂的悲伤。

“约翰……我的儿子死了。”

“什么?”

名叫约翰的暴徒刚刚清空了手中冲锋枪的弹夹,而后将整支枪砸向了身影越来越近的暴恐机动队成员,乱战之间,他有些没听清安德烈的话。

安德烈死死的攥住约翰搀扶自己的那只手,他攥得很紧,甚至触发了约翰手臂义体内的压力过载警报。

“我说,我的儿子死了……我在他身上安装了生命监控装置,我能感觉得到,就在刚刚,他死在了北边,就在曼哈顿上城区的华人街!”

安德烈大声咆哮着,这一回,约翰听清楚了。

也放松了。

约翰舒了一口气,道:“害我还以为你的义体出问题了呢,原来只是儿子死了啊。”

安德烈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原来只是儿子死了?

你难道不应该安慰我吗?为什么能说出这种风凉话。

“混蛋!我的儿子死了,你懂不懂啊!”

安德烈含怒大吼,同时一发炮弹从他的钢铁手臂中激发,将逼近的暴恐机动队成员暂时逼退。

约翰见他火力不减,不由喜笑颜开,但紧接着想到了安德烈的话,于是连忙克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嗯……抱歉抱歉,是我说错话了……总而言之,咱们还是得先逃命,才能有机会给你的儿子报仇啊!”

安德烈愤恨地瞥了约翰一眼,冷哼一声,没有搭话,只是浑身的赛博义体运转功率猛然间又提高了一个档子。

他将双手十指交叉平举向前,手臂上的金属构件快速移动变形,转眼就形成了一尊口径恐怖的大炮。

腹腔内的义体植入物翻滚着,将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炮弹抬升到了胸腔。

而后,安德烈的背部衣物骤然炸裂,四股浓烈的白烟从他的肩胛和腋下激射而出,甚至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啸叫声,犹如风妖出世!

粗如儿臂的炮弹脱膛而出,刹那间跨越千米距离,在空气中裂解成十六枚自行变向的小飞弹,而后轻松绕过了三架武装直升机的交叉火力网,直接干爆了两架直升机!

“酷!”即便知道自己正在逃亡,但是旁观这一幕的约翰依旧忍不住大叫一声。

这种程度的火力,如果能够多来几发的话,自己一行人甚至都不用跑!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想想罢了,那种炮弹的体积,以人类的身躯能容纳一颗就已经是极限了,想要多装几颗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安德烈也就只能爆发这一下,他们的处境依旧是逃亡者。

最多,从被三架武装直升机追杀变成了被一架武装直升机追杀。

但别忘了,他们真正的麻烦从来都不是那傻大黑粗的武装直升机,而是和他们同为赛博改造人的暴恐机动队队员!

在那两架直升机爆炸之前,上面的几名暴恐机动员就已经一跃而下,以他们经过改造的恐怖身体素质,这百米的距离根本不会给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刚一落地,就马不停蹄的对着这群死帮成员发动了猛烈进攻。

“可恶,可恶啊!”

安德烈和约翰,以及其他十五名暴徒疯狂躲避着暴恐机动员的攻击……是的,短短片刻间,他们又减员了三人,此时只剩下17名同伴了。

诚然,能在暴恐机动队猛烈的火力洗礼下幸存至今的这十七名暴徒都是暴徒中的精锐,但出色的个人能力并不足以让他们回身和机动员们来一场面对面的碰撞。

因为这里,是纽约的主城区,而不是他们的自由港老巢!

丧失了经营多年的地理优势后,这群暴徒在个人武力上,根本不可能和机动员们相抗争!

即使他们都是黑帮精锐中的精锐,也很难在一对一的正面对决中击倒暴恐机动队内最普通的机动员。

毕竟,有着军科和政府背景的暴恐机动员们植入的赛博义体型号普遍比他们能在市面上买到的最好型号还要强出不止一个档次!

在这种次世代的科技优势下,机动员们轻松就能将暴徒们打的抱头鼠窜。

事实上,如果不是不想付出自身伤亡的话,暴恐机动队早就可以结束这场遭遇战了。

但这里是纽约的主城区,机动员们占据着绝对压倒性的主场优势,因此习惯性的想要追求无伤解决战斗。

这才给了暴徒们挣扎的机会。

此时,为了弥补装备上的不足,这伙逃窜的暴徒只能无奈的选择“义体过载”。

作为主力攻击手的安德烈更是如此。

生死一线间,安德烈将丧子的悲痛全数转化为对力量的渴望,胸腔之中,12缸微型发动机火力全开,将疯狂的力量传导进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冷凝液在沸腾,散热器在轰鸣,电控系统在警报!

强度堪比钢缆的人造肌纤维被拉伸到极限,内部积蓄着惊人的巨力!

这一刻,安德烈全身上下每一个义体都在向他发出过载警报,甚至就连他身边的约翰都能隐隐感应到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浪。

约翰眼中,异样神色一闪而逝。

作为同样资深的“赛博改装人”,约翰很清楚,这种程度的过载就是在透支生命,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过载带来的巨大热量会远远超出义体设计时理论上的散热极限,持续时间一长,那些堆积的热量就必然会导致赛博义体内的微电脑控制芯片出现不可逆转的损毁。

而这颗芯片在义体中的地位又是至关重要的。

它负责将金属义体内的电路转译成可以被人类神经接受的微电流,同时将人类神经活动产生的微电流转译成可以被机械肢体理解的电讯号。

它是人类大脑和金属机械之间的传声筒和翻译官,同时又是一堵屹立在人类神经系统前的护城墙。

它的存在就像一面筛子,负责将各种恐怖义体带给人的强烈电流冲击挡下,只允许适量的电流传入大脑。

这虽然会削减赛博义体的力量,但同时,也是对人类脆弱心智的一种保护。

这颗芯片一旦出现损毁,就意味着人类脆弱的神经需要直接面对钢铁和电流的冲击,再如何理智的人,也会扭曲成赛博精神病患者!

而此时的安德烈,在丧子之痛和生命危机的双重打压下,无疑已经有了向着深渊滑落的迹象……

只需要再推一把,他就会彻底堕落。

从一个理智清醒的人,变成一个混乱暴动的赛博精神病患者。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身上的所有赛博义体都可以突破芯片的束缚,爆发出超越额定功率上限的恐怖力量。

约翰看了看身后穷追不舍的暴恐机动队,又看了看身旁满脸涨红之色的安德烈,心中有了计较。

他想了想,脚下突然加速,越过安德烈半个身位,同时开口,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

“喂,安德烈,你哪个儿子死了?”

安德烈本就阴郁的眼神瞬间变了,就像阴沉沉的天空中,雨云团的轰然碰撞,怒火顿时犹如闪电惊雷般从他的眼睛中迸射而出。

他的额角有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约翰,这种时候了,不要和我开玩笑啊!”

“你知道的……我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了!”

“哦——”约翰故意拉长了音调:“所以刚才死的,就是你仅剩的那个儿子喽。”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你一个儿子也没有了。”

“约翰!”安德烈猛然挥拳,却被早有准备的约翰轻易躲过。

此时此刻,这个金发白人的脸上故意挂起戏谑的笑容,调侃道:“喂喂喂,老兄,你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气?”

安德烈气喘如牛,目眦欲裂,死死盯着约翰。

体内各处义体都传来警报声,在只有他能够看到的世界中,密密麻麻的猩红弹窗几乎遍布了整个视野。

【警报!警报!】

【芯片过热!芯片过热!】

【请立刻停止一切活动!请立刻开始降温!】

刺耳嘈杂的警报搅得安德烈心神不宁,猛然间大吼出声:

“给我闭嘴啊!”

可约翰却误以为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于是不由得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他说:“嘿,兄弟,别太伤心,不就是最后一个儿子也死了嘛,你还可以再生一个啊。”

他刻意在‘最后一个儿子’上加重了音量,任谁都能听出那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但此时的安德烈却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对于他的话语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也只是在习惯性地逃窜而已。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安德烈的心智已经濒临极限。

此时此刻,任何一点微弱的刺激都有可能将他彻底逼入赛博精神病的行列中。

约翰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切,他能看到安德烈的眼球正在快速滚动着,似乎看到了许多常人看不到的现象。

在安德烈的主观视角中,那些充斥视野的猩红弹窗正在一点点异化,他试图从中分辨出可用的信息,但最终只是徒劳。

渐渐的,这些弹窗彻底扭作一团,旋转着,最终融汇成一个猩红漩涡。

漩涡的最核心处,是一辆倒伏在地的机车,车下面,是他最后一个儿子。

他儿子的躯干已经被那台经过改装的沉重机车彻底压扁,只有最后一口气在胸腔中游离。

安德烈看到自己的儿子挣扎着抬起头,和自己对视着,儿子的眼睛瞪得很大,一眨也不眨,里面满是对生命的眷恋,嘴唇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

“别说话……别说话……”

安德烈泪流满面。

外界,约翰还以为这句话是在对自己说,他当然没有理会,毕竟,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安德烈刺激成疯子。

因为只有突破自我极限的赛博精神病患者,才有可能具备抗衡暴恐机动队的力量。

于是,更加刻薄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为了装那枚大炮,已经将整个生殖系统全部阉割了……”

“啧啧啧,要我说你也是够狠的。只可惜啊,虽然的你现在能够一炮打下两架飞机,却再也不可能生下一个儿子了。”

“唉,真是可怜啊可怜。”

约翰毫无疑问是个人渣,为了刺激安德烈的精神状态,他什么话都能说,根本不顾方才就是安德烈的一炮为他们争取了大量逃命余地的事实。

但他没想到的是,安德烈并非是在和他说话。

不过这一点已经无所谓了,殊途而同归,约翰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在安德烈的主观视角下,他的儿子正在血色漩涡深处无力的挣扎,濒死的孩子拼命抬起头,那寡白的唇瓣中吐出最后一丝生气。

那一丝生气汇聚成一个音符,在他的耳边炸裂。

“Dad……”

“啊啊啊啊啊——”

剧烈起伏的情绪波动终于彻底冲垮了芯片的保护墙,安德烈浑身上下,一缕又一缕电光闪耀而过。

那是一枚又一枚微电脑控制芯片彻底报废的象征。

约翰惊喜的瞪大了眼。

他能清晰地感应到,此时的安德烈身上,所有赛博义体都已经解开了限制器,开始全功率、超负荷地运转起来。

这种运转当然不可能长久,事实上,赛博精神病患者一旦发病,生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平均存活时间甚至不超过一小时。

但就是在这一小时内,他们将拥有超越自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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