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跑！
奔，猛奔！
阮大海咬着牙，闭着嘴，缓呼长吸，施展已搁置数年的神行术，飞也似地向东南方向猛奔。
五十里……
一百里……
越过了一条河，翻过了一座山。
可目的地依然遥不可及。
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唤，脚也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不行，得想法弄点东西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这饿着肚子，提不起力气来，肯定要误大事的。
他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全是黑魆魆的荒山丘陵，天上连只麻雀，地上连只蚂蚱都没有，去哪里找吃的？
想到鲤鱼还在家中急等着他的救命玉露，阮大海咽下了两口唾液。
饥饿感好像减轻了不少，没有哪么强烈难耐了。
其实在来之前，他想了又想，要不要到白荷家讨口吃的，哪怕要一块饼子垫垫肚子也好，不至于现在前心贴后背，提不出一点气力来。
但他犹豫又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去。
他在心里问自己：你喜欢白荷吗？
他对自己点头说：喜欢，真得喜欢。
他又问自己：愿意与她结婚吗？
他对自己直摇头：不，不想。
为什么呢？他自己问自己。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在外人看来，他简直就是白痴，就是弱智，就是不知好歹。他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其实他也这样认为。
五十多岁的人，已经土埋半截了，家里穷得只有两间破屋子，破屋子里只有一张破床，还有一张破桌子，连把椅子都没有。
人们常戏说：光棍好，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他一个人连自己都管不饱，时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您说：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
更莫说又比她年轻又漂亮的白荷了。
白荷就像水泊里的白莲藕，白白嫩嫩的，水灵灵的，别说尝一口了，就是远远地看两眼就会流哈喇子。
何况他这个老光棍呀！一辈子还没沾过女人呢。
可是他不想娶白荷。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自己真得配不住她。
不愿别人笑话他“老牛啃嫩草”。
就这样他边想边跑，边跑边看，顺着山间小路开始爬山。
好像再翻过这座山，就快到了。
这时，他看见前面不远处，在路边有株果树，紧挨着山壁。
他欣喜地跑过去。
这是一株野生枣树。
可是整株树上只有几个小青枣。
他举起手中的鱼叉跳起来扑打青枣。
幸好他来时顺手带上了鱼叉。
当时他想：既可防身，又能探路。
没想到，现在还能枣。
他吃了一个小枣。
又涩又酸。
他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了：
有总比没有好。总比吃土坷垃好。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这荒山野岭的，天黑夜深的，怎么会有人？
如果不是人，难道会是……
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虽然不是鬼，但也不比鬼好哪里去。
是一个金身红脸的长臂猿。正对着阮大海呲牙咧嘴地笑。
“你，有事吗？”阮大海不知怎么打招呼好。
红脸长臂猿指指阮大海手里的小清枣，吱吱呀呀地比划着。
阮大海明白了长臂猿的意思是让他扔掉。
可我饿了，这也总比没吃的强吧？
红脸长臂猿似乎很生气，抓起阮大海的手，把两颗小小的圆圆的红果子放在他手里。
红脸长臂猿比划着让阮大海吃掉。
阮大海把一颗红果子放进嘴里。
哈，又酸又甜还香。
真好吃！
阮大海向长臂猿伸出大拇指。
长臂猿又呲牙咧嘴地笑了。
长臂猿拉着阮大海的手，向山上跑去。
在山的北面，几乎快到山顶的地方，竟然有几棵蓬松的矮果树，上面结满了红色的圆圆的果子。
这就是阮大海刚才尝过的红果子。
这种红果子叫什么名字，阮大海不知道，但他确实特别好吃。
快饿死我了！
阮大海迫不急待地扑过去，将鱼叉扔在地上，用两只手摘果子，两只手往嘴里塞。
阮大海头也不顾得抬，只到感觉肚子饱饱的了，才想起抬头该给红脸长臂猿说声“谢谢”。
但当他抬头四下巡看时，已不见了红脸长臂猿。
不知什么时候，红脸长臂猿已经悄然离去。
阮大海有些后悔与自责：应该首先给红脸长臂猿说声“感谢”。
于是，他把双手合围在嘴巴上，对着山上山下连声喊道：
“谢谢您，红脸大王！”
他那浑厚而沧桑的声音在夜空中特别的洪亮、悠长。
想必红脸长臂猿一定听得见。
也许现在真乐得呲牙咧嘴呢。
阮大海打了一个饱咯，向夜空伸展双臂，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似乎也在伸展、变得更加结实、强壮。
该出发了！
阮大海从地上捡拾起鱼叉。
这时，他才发现，他面临着向哪个方向去的选择。
刚才，他光顾得紧跟长臂猿向山上跑找东西吃，却忘记了他应该沿山南边的小路向东南方向去。
而现在他面前的小路却走向山北。
如果原路回去，再绕小路向东南，肯定耽误时间，到湖边采集玉露后就无法在日出之前赶回到家里。
只有斜插过去！
也就是说，哪边的山路都不走，直接从这里斜着下去直接到达东南侧山脚下。
这可是在半山腰之上，几乎已到达山巅，周围全是悬崖峭壁，山石嶙峋似剑如刀，荆棘密布，稍有不慎，不死即伤。
顾不得哪么多了！
还有一条命在家等着急救呢。
他开始斜着向东南侧下山。
他把鱼叉别在后腰上，鱼叉长短正好，一点也不碍事。他抓住岩壁上的旁逸斜出的树枝或蓬松的杂草，试探着踩在凸出的石块之上，渐渐斜向山的东南侧。
大约斜着往下走了二、三里路，这时看见遥远的山脚下的拐弯处，有一束细微的灯光传来，还隐约可见二、三间茅草屋。
有灯、有屋的地方一定有人！
朝着有灯光的地方去，一定不会错！
不然，这黑灯瞎火地乱窜瞎闯，肯定要误事的。
他不禁心中惊喜。手、脚似乎更加有力。攀援而下的速度稍微加快。但也更加小心。
盘坡转径，揽葛攀藤。
又大约走了四、五里路，阮大海已经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尽管练过武，年轻时也爬过山，但毕竟五十多岁的人来，体力明显跟不上了。
手上、腿上、胳膊上到处伤痕累累，或被尖石划破，或被荆棘扎伤，剧痛钻心，酸痒难忍。
要早知道这样，来时包裹住手就好了。
中途有几次，他脚下的石块突然滑落滚到山下，或抓着的树枝突然被连根拔起。
或被吊在半空，或脚下悬空，真是险象环生，命悬一线。
但他还是心急。他在心里催促自己：
不行，下得太慢，这样非误事不可。
下面有一块凸出的一大块山石，大约有五、六个平方。
下面还有凸出的石头支撑着，看上去比较牢固。
阮大海上抓下踩，轻轻落在上面。
他站在上面，望着依然遥远的那处灯光，情不自禁地感慨：
要是能一下子飞过去多好啊！
他知道这是痴心妄想。
能不能坐在山坡上，一下子哧溜过去？
他又天真地幻想。像个孩子一样异想天开。
不过他随即否定了自己。
这样做危险性太大了！
如果万一途中把持不住方向，就会堕入山沟或跌落山下摔成肉饼。
阮大海尽管胆大，也不敢如此冒险。
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成功的概率十万分之一都不到。
不仅救不了鲤鱼，连自己的老命也得搭上。
自己老了，穷命一条，也不值钱，可我死在这里，谁救鲤鱼呢？
鲤鱼可是一条年轻美丽的生命！
这可是一条神奇的鲤鱼！
她真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的弟子？
这还有假？不然，谁见过一条鱼会说话？！
能打败黑风怪魔，可见她本领超强。
而且，她心怀正义，心地善良，扶弱济贫，除暴安良。
如果我救了她，她恢复了法力，变回人形，会是什么样子啊？
唉，来的时候，该去找找白荷，如果自己万一回不去，也可以托付给她呀！
她是值得信赖的女子！
阮大海正在思忖之间，突然感觉左侧山坳里起一阵风。
阮大海好生奇怪，但见那风：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万物开。就树撮将黄叶去，如山推出白云来。
云生从龙，风生从虎。
难道有……
阮大海顿生警觉。
果如其然！
风过处，那一蓬矮树杂草背后，奔雷也似吼一声，扑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锦毛老虎来。
您说怎么哪么巧？
那老虎正落在阮大海站立的巨石之上，两者相距也就三、四米远。
但见这只大老虎：
毛披一带黄金色，爪露银钩十只。
眼如闪电尾如鞭，口似血盆牙似戟。
伸腰展臂势狰狞，摆尾摇头声霹雳。
山中狐兔尽潜藏，涧下獐狍皆敛迹。
这只老虎，好像似曾相识？
对！
熟读《水浒传》的看官，在第一章《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中，见过这只老虎。
当时北宋仁宗在位时，嘉佑三年三月，京师瘟疫盛行，民不聊生，伤损军民甚多。
仁宗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星夜
临朝，祈禳瘟疫。
那太尉洪信在随从的前呼后拥下来到江西信州龙虎山下，被迎接到山上三清殿上。
太尉洪信对主持真人说：
“天师现在何处？请他出来接圣旨吧。”
主持真人上前回禀道：
“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清高，倦于迎送，自己在龙虎山顶上结一茅草庵，修真养性，因此不住本宫。”
洪太尉有点不耐烦了，心想：
装啥子个俅！什么清高？难道他不吃不喝，不拉不睡，
见了美女不动心，见了金钱不眼开吗？
心里这样想，但他不会也不敢说出来，只是不高兴地问道：
“既然天师在山顶庵中，为什么不派人请他下来接圣旨啊？”
主持真人躬身道：
太尉，这代祖师住在山顶，道行了得，能腾云驾雾，行踪不定。
其生性又清高自在，不喜过问凡间俗事，所以从来没有下过山。
人家高人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是首尾都不让你见。贫道等人也很难见到他。怎么能派人请得下来？
洪太尉愁眉苦脸地说：
哪怎么办？现在京师瘟疫盛行，皇上派我来请天师，如果见不上天师，我回去怎么向皇帝交差？别说升官发财了，不下旨降职撤职查办就算烧高香了。
主持真人微笑道：
朝廷天子要救万民，派你来请天师，就看你有没有诚心诚意了？
太尉洪信真想一巴掌掴在主持真人的脸上，心里暗暗骂道：
你奶奶的！什么诚信不诚信？
谁不知道你们这些江湖术士、人间大骗子，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甜言蜜语，花言巧语，胡言乱语，专门欺骗那些幼稚单纯的小粉丝、小迷妹，抬高身价，大捞钱财。
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真是孔夫子面前讲论语，鲁班面前拉大锯，关公面前耍大刀，可笑可笑死死的了。
但话到嘴边，他又改成了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
我当然有诚心诚意了，你们看看我这肚子，大腹便便的，全是对皇帝的忠心。
你说吧，我怎么才能见到天师，我不能白走这一趟！
否则，我还有脸回去见皇上吗？
主持真人严肃地说：
您若诚信诚志，须斋戒沐浴，更换布衣，休带从人，自背诏书，焚烧御香，步行上山礼拜，叩请天师，方许得见。如若心不至诚，空走一遭，亦难得见。
奶奶的，坑爹！洪太尉心中暗骂，牙根痒痒。
次日，他便独自上山寻找天师。
在爬山途中，他还遇见了一只老虎。
今天阮大海遇见的老虎，便与洪太尉在龙虎山上遇见的老虎一模一样。
极有可能是同一只老虎。
当时洪太尉吓得倒在树根低下，唬得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落的响，浑身却如重风麻木，两腿一似斗败公鸡，口里连声叫苦。
但那只老虎望着洪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了一会，突然向后山坡下跳了下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那只老虎并没有伤害洪太尉。
也许是来试探、考验他的。
可是阮大海哪会知道这等稀罕之事？
更不会想到，这只老虎会不会也是来考验、试探他的？
当然，比起洪太尉，阮大海胆量过人，勇气可嘉。
阮大海心想：
我命休亦。不怕，反正横竖是死，干脆放手一搏。
他握紧鱼叉，聚集全身力气，准备一击而中。
他瞪着眼，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与老虎怒目相对，虎视眈眈。
对面的老虎反而纳闷了，在心里自言自语：
你怎么啦？搞错没搞错，我不是来吃你的。看你怎么像要与我拼命的样子？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阮大海大吼一声，鱼叉刺向老虎的咽喉。
呵，来真的。想玩玩？好，我陪你到底。
老虎把两只前爪在地下一按，全身往上一纵，从阮大海的头顶跃过。
阮大海一惊，急忙躲闪在老虎身后。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老虎背后看人最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上，把腰胯一掀，眼看就要掀转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阮大海手中的鱼叉已经飞出。
“扑哧！”整个鱼叉最锐利的前头扎入老虎左侧屁股内。
“哎呀，玩真的！”
老虎痛吼一身，铁棒似的虎尾倒竖起来，往左一剪，犹如强劲山风袭来。
阮大海急忙往右躲闪，不料一脚踏空，整个身子斜着滚下山去。（求鲜花、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