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狭路相逢智者胜

“怎么?武大郎,你又要管闲事吗?”鬼算子翻着死鱼眼看天,一副对我不爱搭理的样子。

我真想劈头盖脸揍他一顿,可想起出来时金莲对我的嘱咐,我强压住心头怒火,抬手冲他抱抱拳:胡先生,又见面了。

他睥睨着我:“我说武大郎,你究竟是谁啊?”

“我是我啊。”

“知道是你武大郎。你今天又要多管闲事?”

“不敢,只是碰见了,我顺手扶了孩子一把。”

“那就好,快卖你的炊饼去吧。”

“他们母子怎么回事?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又要拉良家女子去做妾吗?”

“不得胡说!她是自愿去给西门庆大官人做妾的。”

“自愿?我看她不像。”

“自愿不自愿,你管得着吗?”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赶快卖你的炊饼去。”

“大郎叔叔,我爹原来自己行医,后来我们也不知道啥原因,就去西门庆大官人家的慈济药铺打工去了。他在那里干了两年多,也没领到一文工钱。原来一直好好的身体,今年开春突然病了。他就在西门大官人家的药铺里抓药看病。可病情越来越重,一个月前咳血而死。他们不仅不给我父亲两年的工钱,还说我父亲欠他家的药钱,说还不起,就让我母亲去给西门庆做妾,还要拿走我家的店铺抵债。我母亲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还债,可他们说连本带利,还欠他们百文铜钱。可我家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就逼我娘去做妾,还说要叫官府没收我家的店铺。这两间店铺是我家的老宅改成的,我们全家就靠这两间店铺养命了。可是他们不依不饶,这位胡先生来我家二、三次了。这次我娘被逼无奈,只好跟他们走。可我娘走了,我和奶奶怎么活命呢?”

站在我旁边的孩子倒也聪明,立即抓住时机当众说出了事情的缘由。他口齿伶俐,不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楚,而且还有理有据。

围观的人越拉越多。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但义愤明显写在脸上。

沉默,可怕的沉默!记得一位文学大师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岩浆长期被压在山下熊熊燃烧、沸腾,总会喷射出星星之火。

“怎么能强迫人家去做妾?”

“你们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胆子稍大的人躲藏在人群中低声抗议。

“啥嘀咕什么?谁逼她了?欠债还钱,没钱押人,天经地义,这不是咱们大宋朝的王法规矩吗?”鬼算子一副蛮不在乎、强词夺理的样子。

“人家给你们打了两年工作,你们就一点也不讲感情吗?再说,你们还欠人家两年的工钱,怎么到最后成人家欠你们钱了?”

“武大郎,你被雷劈一下,想你也成不了仙吧?你以为整个葫芦头,画个鬼符,就能装神弄鬼吓唬人了?”鬼算子狡黠地眨巴着眼睛,围着我转了一圈,“我咋看你还是以前那个熊样、屌丝。”

“胡先生,你说人家欠你们钱,应该有凭据吧?人家在你们药铺里拿药,应该有赊账记录吧?”我懒得与他胡扯,直截了当地问。

“凭据?你懂啥叫凭据吗?你看见过凭据啥样吗?真给你了,你看得懂吗?我回去就打听了,你武大郎原来可目不识丁。我这两天都在琢磨,我是不是上次被你给唬住了?”

“咱们可以当场一试!”我冷笑道。

“怎么试一试?”鬼算子瞪起死鱼眼。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恐,一闪即失。

“你的小跟班手里拿的不是账薄吗?可否让我一看?”

鬼算子迟疑了。眼珠子转了又转,然后一咬牙,对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手拿账本的小厮说:把账本给他。

小厮也是一眼白眼珠,拿账本的手抬了抬,我伸手去接,账本“扑哒”一声掉落在地上。

我抬眼看了看他,啥也没说,正想歪腰去拾账本。我身边的那个小男孩急忙从地上拾起账本,递给我。

真是聪明伶俐的孩子!我接过账本,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看啊!看得懂吗?”鬼算子和他的两个小跟班睥睨地瞧我。

我轻轻哼了一声,微微一笑,极快地以外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就像疾风吹来账本一页页翻过。

众人先是惊愕,后是大大地失望。特别是我身边的母子两人,眼里满满绝望的神色。

“看完了?看不懂吧?”鬼算子满脸的幸灾乐祸和不屑一顾。

“就这一本吗?其它账本上没有马传良一家的欠账了吗?”

“嗯,就这一本,啥意思?”冷笑未消,又僵在了鬼算子的脸上。

“马传良”就是账本上的欠债人,不用问就知道也是男孩的父亲。

“那就好!”我高举起账本,对众人说,“从这本账本上的记录来看,从今年的季春(月)初到今年的中秋(月)十五,马传良一共在西门家的药铺问诊拿药三十一次。他每次都是拿七付(袋)。每付(袋)所用药材和剂量一样,价钱一样,都是三文铜钱并十文铁钱,折成铜钱,就是三文半铜钱。这样,他拿药一次需要二十四文半铜钱。一共拿了三十一次。我们用三十一乘以二十四文半,就等于七百五十九文半铜钱。”

“欠这么多?”

“你不知道,他家的药老鼻子贵了,咱穷人根本吃不起。”

“太坑人了!”

“整个阳谷城,就他一家熟药所。家人病了,不去他家,还能去哪里?”

“听说,他家的药铺还有县令的红利呢。”

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待大家稍微安静后,我抱拳询问小男孩的母亲:“请问这位妹妹,你已经还给他们多少钱了?”

“我把家都卖干净了,已经给他们六百文铜钱了。可还是没完没了的催要。”

“大家听到了吗?按四舍五入,马传良的家人还欠他们一百六十文铜钱。难道要用一百六十文铜钱,就要买下人家的两间店铺和媳妇吗?这即使不算抢,也是强买强卖啊!”

“他家这两间店铺,至少值三百文铜钱,我就是做店铺买卖经纪人的。”前面一个小老板模样的中年人举了举手,随即遁入了人群中远去了。

“利息呢?七百五十九文半铜钱,早就翻几番了。”

鬼算子变得黔驴技穷,恼羞成弄,露出了狰狞无赖的丑恶嘴脸。他扭脸冲两个小跟班咆哮如雷:“还等什么?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拖走!”

那两个小跟班立即冲向那母子,拳打脚踢,生拉硬拽。

“住手!”我出离愤怒了,忍无可忍,大话脱口而出:“哼,不就是欠你们一百六十文铜钱吗?我替他们还。”

“耶,耶,耶,好大的口气!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倒不足为奇,最多当做乱放屁,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不能不当回事了。这两天我一直在纳闷,你到底是不是武大郎?真得让雷这一劈,榆木脑袋开窍了,嘴也巧舌如簧了,而且还敢放臭屁说大话了。”

“请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活路。”我还是强压住心头怒火,一再相求。

“呵呵,善人,大英雄。你替他们还钱?咱不算利息,仅这一百六十文铜钱,请问你有吗?你这卖一天炊饼,能换几文大子啊?”

“……”

“你家连屋带院,再加上你和柳金莲,能值一百文铜钱吗?”鬼算子见我无话可说,开始嚣张反咬。

我握紧拳头,又松开了,不到最后,我不想放弃:“我保证在一年内还你。”

“一帮穷鬼,赖得理你们。”

鬼算子突然伸手抓住那孩子的头发,用力往后一逮,孩子痛叫一声,放开了紧紧拽住母亲衣裳的小手。

两个跟班拖拉着那女子快步前去。

“鬼算子,你们欺人太甚,无法无天,我要去县衙告你们。”我跨前一步,大声喊叫。

鬼算子抓住孩子的头发,往前一送往后一拉,孩子仰倒在地。

他看也不看,拍拍手,欲迈步离去。

“鬼算子!”我又跨前一步,大喊一声,亮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手里有两本账,这一本是亮给西门庆看的,另一本你绝对不敢给他看。你真不害怕我告诉他吗?”

鬼算子停住了脚步,僵持片刻,回转身来,眼冒凶光:

“你究竟是谁?”

“我是武大郎!”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上次你讹我?我还捉摸不透。现在我肯定,你绝不是武大郎。现在不杀我,日后必成后患。”

说时迟那时快,鬼算子提起双手,气贯丹田,双拳直击我的心脏部位。

“休要伤我爱妾!”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娇叱,声到人到,贾灵灵胖乎乎的身体竟然如狸猫一般飞来,正好落在我的胸前。

“嘘!”鬼算子大吃一惊,硬硬收住双拳!

好险!

鬼算子的拳顶离贾灵灵的肌肤也就有一衣之隔。

“小姐,你快离开,我在替西门先生和你父亲办事。”鬼算子变拳为掌,蓄势待发。

“不行!他是我的爱妾,我是他的老公。你休想伤他一个汗毛。”

贾灵灵也不含糊,在我们俩人之间扎下马步,伸开双臂,犹如老母鸡一样奋不顾身地保护小鸡。

“瘦猴子”大精和“黑铁塔”二傻也从人群中钻出来,分站在贾灵灵两边。也是弓步半蹲,伸开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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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吧,所剩欠债,一笔勾销,但这个女人我得带走,否则,我回去没法给西门大官人交代。”

出乎意料,鬼算子竟然让步了。

“不行!你们这是公然抢掳民女。”

人多胆大,我断然拒绝。

“谁说不行啊?我西门庆看上的女人,十多年了,至少也有百余个吧,还从来没有一个敢说不的?”

这时,从不远处的门楼顶上,传来一个男人柔美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在场的男女老少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他的嘴巴贴在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边。

大家抬头望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那里,他身高尺有余,羽扇纶巾,白衣飘飘。

“西门庆?”

“西门庆!”

众人惊惶!年轻的女子急忙用头巾遮住脸,匆匆低头离去。(请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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