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高歌啸星河

二人斗剑完毕,正没理会处,徐缎灵机一动,大家反正也都出来了,提议翠纶湖水寨众人干脆就地在白鹭洲举办一个小法会,互相交流修炼心得,交换一些法器符篆之类的。

这个提议很好,大家立刻就积极响应了。

陈清平赶紧回自己庐舍翻找些可以交易的东西,翻了半天,只在自己的乾坤囊发现几张符篆,其他的也只有一件水精法衣,一枚悬水珠,自己所有的符篆都已经在上次夺珠的时候用得罄尽了,就这还是自己借好友的灵石买的。

真他喵精穷。

陈清平骂了一句,又在蒲团上箕踞而坐,又忽然叹了一口气。

她的乾坤囊里曾经有很多东西,虽然不算丰厚,但起码不必只能拿出这两三件,但是那些东西都被凤引门下故意损毁掉了,那些东西对于首座门下弟子只是九牛一毛,所以他们当初损坏时,只是为了出气,未必想到这是陈清平所有的家当了。

自然,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意。

陈清平不仅仅恨凤引门下欺辱她,更恨的是他们的态度,漫不经心,高高在上——我毁灭你,与你何干?这比欺压她更令她痛苦。

小时候,我们经常拿水灌蚁穴,看着那些蚂蚁惊慌失措地逃跑,觉得很有趣味,但是当你成为别人随意捉弄的蝼蚁时,被水灌漫时那种绝望而怨毒的感觉,实在是刻骨蚀心,忘不掉,摆不脱,挣不开。

凤引门下的作为几乎成了陈清平一辈子的阴影,她有预感,如果自己不能与他们有所了断,恐怕剑心不能通达,大道无望。

陈清平取下挂在璧上的小花篮,又换了新的花草,看着盎然盛放的花草,她心情也爽快多了。

蝼蚁就蝼蚁,首座就首座,蝼蚁未必永远是蝼蚁,首座未必永远是首座,因果饮啄,强弱易势,她这只小蝼蚁未必不能咬死他们。

陈清平将清水洒在花篮中的花瓣上,花瓣滴露,仿佛盛满了阳光云露。

就这样,陈清平转了屋子一圈,最后还是空空而去。

白鹭洲此时已经非常热闹了,水寨众人积年累月地驻守于此,整日里修行、巡逻,日子沉闷得很。而资历最老的丁通已经在这里七年了,大家或为善功,或为历练,是因缘际会,让这些来自各峰的人们终究在翠纶湖这个地方相聚相识,如今有这样一个小法会,大家自然乐得参与。

法会上大家或峨冠博带、坐而论道,或讲价权衡、交易宝物。

陈清平没有东西可以交易,只在换宝小会边旁听了一会,长长见识。

王子桥见她闷坐却不参与换宝,便拉着她去参加丁通、徐缎等人的讲法论道小会。

丁通他们在岛湄处铺设了玉几茵席,还焚了一炉香。

“这香气好生奇异,顺风不可闻,逆风竟然可以闻见,真是奇妙,不知是什么香?”陈清平问王子桥道。

王子桥怀中抱剑,摇摇头:“我一向对香道不甚了解,这都是徐缎师弟点的,你问他罢。”

徐缎是个衣着无华、眉目清明的年青道人,他此时正坐在右边席上,听见二人问,便从容徐徐道:“陈师妹,此香唤作返风香,在咱们丽水南修真界的西北方向,有一处灵山,常有大风,叫定风山,山分阴阳二面,南面为阳,北面为阴,其树木以奇异香气求鸟兽传授花粉、果实,生在南坡的树因为常顺风而长,其香顺风可闻,逆风不可。而生在北坡的树则恰恰相反,故当地修士以此树炼香,这返风香便是定风山北坡的灵树所作。”

陈清平道:“徐缎师兄真是博闻广识,令人叹服。”

丁通笑道:“徐师弟家族乃本派碧游阁主事家族之一,走南闯北,自然见识得多,连愚兄都不及他多矣。”

王子桥又道:“听说西北的罗门里有一脉极大的势力,便是以香入道,想来便是他们才能炼出这灵香来了。”

徐缎笑道:“确实如此,那一脉走香之大道的听说是从天罗宗中分出的道统,据说其祖上出过阳神道君,在罗门中也是实权之派。”

王子桥悠悠道:“远的不说,咱们碧游剑派《鼎剑书》、《九霄剑典》二脉不也皆是阳神道统吗?只不过大道艰苦,咱们这些从沧浪道家分出的,不光咱们碧游剑派,玉华门、鲤跃居,虽都有元婴大修,还没有谁能得证阳神呢!”

丁通呵呵笑道:“咱们南修真界毕竟才迁徙数万年,根基不比北边,虽有道法,但也需天时人和,急不得啊。”

王子桥坐下,神往道:“那可是阳神啊,神游大千,长生不灭,是我辈修士终其一生都要寻的境界。”

众人也心有所感,也不说话了,看着白鹭洲上空漆黑的夜空,星子点点,深邃久远,永远能包容星空下一切的事物变迁。

人生易老,只有天地亘古长存,而人修道的意义,就是打破人生成住坏空、生住异灭的命运,与道冥合,追求生命的升华与不朽。

这便是阳神!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生出几分凄寒之感,满座朋友正少年风华,但几十、几百年后,是否都能在这一片星空下,赏心快谈,闲话今古?

这当众人凄切之时,王子桥倏忽弹剑高歌,唱道:“碧游四千仞,十二莲萼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仙人曾炼玉,羽化留馀踪。归休南砂岭,渴饮北海风。”

众人见他声调雄壮,均是喝采,不觉都弹剑相合,续上道:“煮石青崖间,消遥五云中。玄都桃花在,黄粱店里空。扫红天门外,呼吸上南宫。去去无访处,吾道与谁通?”

星河下的白鹭洲,歌声隔着水音,传得格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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