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涉仙云隅

翻越界山之后,为了躲避边境巡警的封锁,需要从边境走私的很多武装集团都会选择近几年重新开辟的一条隐秘山路。这条山路从十几年前就已经荒废,但随着边防的日益严格,这条消失数年的狭窄山路又被人们想起。

在历史上,雨里镇的许多人,尤其是在大失业背景下被激起投机心理的一些人,更多地融入了不法团队,或者为他们的活动提供帮助。他们由于从小生活在界山脚下,对许多外人并不了解的小路非常熟悉,所以经常充当带路人,尤其是被边境巡警盯上后,需要借用不同的小径摆脱麻烦。

屡禁不止的不法活动迫使外国地方当局将所有官方未登记的一切山路用强力炸弹彻底摧毁,而正常道路继续加强检查,走私活动才得到明显的遏制。

在巨大非法利益的驱动下,某些势力被迫付出可观的代价,开辟新的商道。这些势力混杂着界山两边的各种人群,他们或居住在雨里镇和周边地区,或流窜在新商道的丛林,捞取油水。渐渐地,界山境外一片无人管理的偏僻丛林被默认为聚集地,而为了使这片地区不被当局打扰,即便各个势力相互抗衡,但都对外统一严守秘密,只对建立了关系的团队提供贸易服务和通行证。因此,它只在很小的圈子内发展,其他人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情况,只有“仙云隅”这个名字流传在附近几个乡镇的深街暗巷,而更多人听到的是“昧盟阀”这个方言谐音名。

“昧盟阀”女人停下脚步,似乎陷入了深思。

右手抬起荆棘,左手伸向女人的方向,张远航晃动手掌,示意加紧赶路。女人没有搭理他的手,昂起额头迈开大步子,另外一个男人握住项链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张远航把藤蔓绕到树干后面让她通过后,又跳到她前面摸索迹象稀疏的山径。

黄昏的残阳将地平线上的云霄印出火焰般灿烂的晚霞,火焰在胡瑞泉的眼神中燃烧,他拿起接过助理递过的最后一夹文件,丢到火焰中,火焰像瘦弱的饥民看到残羹冷炙般疯狂撕咬,一阵阴风划过,便飞灰湮灭。他手里握着一簇菊花,这是他最大的希望所在,但他总会担忧,这会是最后的希望吗?

他和女孩重新达成约定,女孩在整理好东西后便重新回到界山,但由于原来的道路被封锁或者被破坏,她只能冒险重新找回团队中的那些人。

女人从小路走到石马水库的大坝上,大坝下面的杂草几乎有半个人高了。她吹响戴在脖子上的口哨,有节奏地吹响,大概是四声一停的节奏,模拟着四声杜鹃的声音。不到一分钟,从水库边上的观测台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皮革上衣,手里拿着一只墨镜,快步地朝女人走了过来。脖子上挂着的那条银色项链仍然闪烁着冷光。

“其他人呢?”女人问。

“其他人,”项链男把嘴里的狗尾草夹在半空,用尖锐的眼神盯着女人,一分钟后才暗暗地说话,“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大归西了。”

“怎么回事?”女人着急地问。

男人没有很快说话,而是解开夹克,漏出胸脯,一条大约十五厘米的疤痕斜长在中间。

“忍一刀,换一张通行证,我忍住了,他没有。”他扣上扣子又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看来你是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我准备我金盆洗手了,留在这儿是为了等你。”

“等我”

“界山那边的情况已经不在掌握中了,”他向前一步说,“我想奉劝你,从哪来回哪去。”

“从哪来?”女人右手抓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挺起胸膛幽怨地说,“你们……你们把我带大的,我从哪来的,我又能到哪里去!”

“这是老大的事,”男人自顾自般平静地说,“我只希望你能保重好自己。”

“还有其他人呢?”女人放下逼问的态度,以舒缓地语气说。

“胖子进去了,”他挠了挠头说,“老李跑路了,可能去了老挝。”

“我得你帮我带路,”她指着界山说,“有一笔新生意。”

“你没听清我说什么吗?”银链男转身往回走,“不管你现在替谁做事,我金盆洗手了。”

“五十万雇佣金,七千点特购币。”她带着一丝傲慢说,“对半分!”

“你耳聋了”银链子停下步子指着自己的耳朵说,“而且再说老李,没有他带路去不了,又没其他可靠的人。”

“我记得你刚说‘准备’金盆洗手”女人说,“我可以叫老胡找人,他现在是我老板。”

“无所谓,但一定注意自己安全,外面的人没有比我们更干净。”

“可我已经答应了,他地位很高的,我不知道出尔反尔会怎么样。”

“仙云隅只是名字很好听的,”银链男深沉地感叹。

“我还是第一次听呢,”她用鬼魅般地眼神看着他说,“只是名字好听,那有怎么样?”

“什么时候我们对活着都不在乎了!”他停顿了一会,咽下一口唾沫,“无论怎样……这是最后一次带你了。”

“这次是我带你,”她插着腰弯着头开心地说,“现在你要对我客气点,要叫我胡小姐。”

“胡小……”

“我知道,”她没等他说完,向他拥抱过去,将眼睛埋在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于连。”

“其实,是于叔叔。”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要找一个可靠的人,”他语气低沉地说,“万一我死那儿了,得有人能带你回来!”

对于这次任务,张远航并不清楚需要做什么,只知道要带胡小姐去境外拿一个东西。当他还在密西西比瀚海工程上度过一个百无聊赖的上午时,得到被总部临时召回的通知,他以为是公司的淡海计划被首都通过,自己也将可能有机会被推荐到其他岗位。

然而,当他乘次日的航班回到总部,发现自己的部门在上周已经启动预撤销,开发部外调的员工也全被临时召回。他深感不妙,如果没有本部的人引荐,进入投资部几乎绝不可能,而现在,开发部即将撤销,自己作为开发部的助理人员,作为边缘职工,何去何从都无法想象。

他失落地回到员工宿舍,走过走廊,外面不管是鹭鸶和野鸭都了无踪迹了,芦苇侵蚀湖泊沿岸的土地,和那时刚到孟菲斯市郊看到的不正是如出一辙吗?可长江农业科技企业的淡海工程在哪呢?他做梦都希望,当他回到中游平原,南方总部的项目被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所目睹,届时一堵铁墙像铁幕一样从天而降,从南到北连接起幕阜山脉和大别山的余脉,将中间的长江水重新汇聚成云梦泽,密西西比工程完美复刻在长江的中游平原,让它成为供应整个国家的超级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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