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换丝绦明堂诉心语

就在半年前,夏尊宝一不小心撒了皇太后的燕窝汤,太上皇轻飘飘一个眼神,他就灰头土脸的滚出大明宫。

谁知造化弄人,仅在半年之后,只因上书房寥寥几句奏对,却轻松换来一顶乌纱帽。

看来夏小爷注定一辈子皇差命,根本无路可逃。

有道是君无戏言,天子赏他从九品,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官儿。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宫外行走”是个什么东西。

可以确信的是,整部红楼对此从未提及,但国朝之大,未必就不存在。

除此之外,眼下这个时机也值得仔细推敲。被太上皇撵出大明宫已有半年,皇帝这边一直不闻不问,为何刚跟贾家厮混几天,官帽子就落在头上?

夏尊宝可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出宫一路,他老子一言不发,完全公事公办。

等在宫门作别时,夏尊宝本想问问,说不定他老子知道些背后缘由,但左右都有些禁中卫士,不方便开口。

不得已,夏尊宝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

才进家门,发现老母亲带着满宅十几口人,早在一进院子里头等他。

夏尊宝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富贵,上前两步向夏夫人拜道:“母亲何故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衣锦还乡了。”

夏夫人扶他起来,捏住帕子打在他头上,骂道:“满城数数,有几个像你这么大能被圣上钦点召见?可不比什么金榜题名强?”

“极是极是,将来儿子回都中,满朝文武都得分班来迎呢!”夏尊宝笑嘻嘻道。

忽地一个白生生的巴掌当空而来,吓得夏小爷落荒而逃。

身后只听老母亲的声音道:“说的哪门子混账话,文武分班出迎,戏文里的皇爷才这样,这等事也是你能浑说的!小兔崽子给我站住,宫里的事儿还没交代明白呢!”

“娘,我当官了!”话音尤在,夏小爷早已经跑得没了人影。

傻站着不动,等着挨巴掌?当着满院子下人,夏小爷不要脸面的吗?

等一溜烟回自己屋内,夏尊宝张口就喊锦月,接连两声没人应,才想起锦月还在前院里头。

在过堂条桌上抄起一盏冷茶,也不辨是谁剩的,夏尊宝咕咕两口灌下。

这时锦月和两个小丫头赶了回来,一见小主子手中的茶盅,犹豫再三后不便言语,只上前不动声色的收了,又命小丫头去屋内换杯热的来。

有些话不便说出口,但在锦月心中却别有曲折。

小爷手上的茶盅,原是她之前走得急,随手放在了条桌上,哪知这位爷竟好这一口。

夏尊宝并未留意,问:“我让富贵带回来的500两银子,你可收着了?”

“一两不少,都在屋子里搁着呢,想着小爷交回的,我就没给官中”,锦月回道。

夏尊宝一顿夸:“你呀,真有颗七窍玲珑心!先给富贵预支点,我想让巧匠做块腰牌,玉石的也行,金银的也好,上刻六个字,御赐宫外行走。”

锦月点头记下,也不问为何。

夏尊宝一时想起之前走得匆忙,落下个荷包在宁国府,还是锦月亲手做好送过去的,心中不忍随意丢弃,转头悄悄溜出家门。

不多时来到宁国府门前,见七八个贾家奴仆在匾下窃窃私语,隐约提到什么扬州城,什么林家小姐之类的。

夏尊宝恍然大悟,算算时日,林家女公子黛玉差不多该进京了。

正出神时,有眼尖的贾家奴仆瞧见他,当即热情招呼道:“夏大爷回来啦!”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听这话,夏尊宝横竖觉得不对劲。

什么叫回来了?他又不是宁国府的人!做人不姓贾,这是夏某人的心中底线。

冷哼一声,夏尊宝如往常一样,旁若无人的从东角门迈进宁国府。

不曾想迎面遇到管家赖二,和一帮小厮站在院子里头,说着些打扫宗祠,清理供奉器物的琐事,因看见夏尊宝,赶紧上前满脸笑道:“大爷回府啦,老爷安排我们收拾宗祠,紧赶着要用,还说得空让我们去请你,这不,正巧来了!”

夏尊宝更加莫名其妙,只觉得宁国府上下处处透着怪异。

“你家蓉哥儿可在?”夏尊宝想找贾蓉问个明白。

赖二回话说,小蓉大爷刚在珍老爷屋里说事,这会儿应该回去了。

夏尊宝闻言,往东去了贾蓉院。

进了月牙门,来到小花圃前才发现,瑞珠和两个小丫在石阶上坐着,托腮看两只猫儿打架。

见她们身上衣裳单薄,夏尊宝随口道:“入了冬外头风大,当心染上风寒头疼脑热。”

瑞珠起身低头一笑,反倒替他挑起门帘。

“蓉兄弟在不?”夏尊宝进到明堂问。

瑞珠放下帘子,正要答话,抬眼见秦可卿从里屋出来,于是悄然无声的退出去。

夏尊宝对此浑然不觉,只看向秦可卿笑道:“弟妹别来无恙?”

他是贾蓉的大哥,称贾蓉媳妇为弟妹,面子上没错。

距离七八步的样子,秦可卿停下脚步,倚在墙边儿还想着往后退,可身后早已退无可退,无奈之下手捏丝帕半掩在胸口,看也不看他说道:“有个荷包赶巧被我收了,你想要的话就拿回去。”

夏尊宝琢磨半天,也没明白她的意思。

不出意外,荷包就是之前落下的那个。他离开宁国府后,自会有人进屋收拾,落在秦可卿手中并不奇怪。

可难在秦可卿模棱两可的话,听上去她想物归原主,细品又不像。

这时可卿眼眸流转,一眼望了过来,容不得夏尊宝另作思量。

他只得取巧道:“我这个人吧,有个怪癖,喜欢左边一个,右边还有一个,个个都不容有失。”

可卿眉尖微蹙,似对他的话不甚满意,良久才隔空丢出一样东西,正好落在夏尊宝怀中。

接住一看,原是之前那个荷包,只是系挂的丝绦换了一根青黛色的,与可卿喜好的衣服颜色相近。

夏尊宝小心系在腰间,然后望着她笑。

可卿这才满意,没了刚才负气模样,脸颊染出红云道:“前几日你和珍老爷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这两天他收敛不少。”

夏尊宝笑道:“放心,他再也不敢的!我刚进宫面圣,你猜怎么着?”。

“平白无故的,圣上怎会召见你?”可卿顺着他的意思问。

“承蒙圣上看重,许了我个小官儿”,夏尊宝答道。

可卿饶有兴致的问:“这是好事呀,你才多大年纪,可见皇恩浩荡,只是不知是个什么官呢?”

佳人相问,夏尊宝却一时语塞。

一个没名堂的从九品,他实在没脸说出口来,嫌弃丢人现眼,只得虚晃一枪道:“皇恩固然浩荡,可落到我头上,就变成了雨星子。封了个宫外行走的官儿,不如州府县令,说起来也有一样好,能够经常往来宫中。”

其实最后一句,他在吹牛无疑。如今他连自己的职掌都不甚明了,什么往来宫中,不过沾他老子的光,硬往他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宫外行走?”可卿听得心惊,却欲说还休。

夏尊宝哪知她心事,又不愿在官位上多言,转而道:“进门时候,我听下人们说,府上要开什么宗祠,你知道这回事?”

这下问对了人,可卿替他揭开谜底:“你进宫面圣之后,珍老爷就在府中大肆宣扬,说你是他在外头生养的,打算开了宗祠让你认祖归宗呢!想必这会儿到西府找老太太去了。”

夏尊宝觉得万分可笑,心道:“他也能生出我这样的好儿子!”

可转念一想,除了他之外,外头想给贾珍当儿子的多如过江之鲫,可爵位在身的珍大爷为何偏偏挑中他?

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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