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雨也有些大了。
郭泽带着叶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老房子内。远处中市的灯火依旧通明。
点一盏油灯，昏黄的亮光充满了整个房间。将已经点燃的薪柴送进了炉灶之中，水烧开的咕噜声让寂静的房子里有了些许生气。
郭泽靠在木墙上，拿出了一片红透了的枫叶，不停地摩挲着。
雨还在下。
秦邺和周若兮一同嬉笑的身影在郭泽的脑中久久挥之不去。曾经的自己也与他们一样有着平淡的生活……只可惜岁月的轮盘将她碾碎。
“枫啊，这一万多年以来我倒是过得挺好的……”郭泽的眼中已有了些泪光，炉灶的火光映在了苍老的面颊之上，让他显得很是疲惫。
扭头看了看叶洛，郭泽慢步走到屋外。
夜晚的风，本应该有些冷，可自己却丝毫没有寒意。
“待到人族真正自立于世，我便来陪你。”屋檐下的郭泽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灯火，手中的枫叶闪过一丝微光。
郭泽轻轻地收起枫叶，声音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到时候你可别怪老头子我哦……”
感叹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一旁显现。
“郭哥……”南兮子的声音传来，“那个……南海码头又有新的情况了。”
郭泽伸手探了探雨：“贝贝多人呢？她不是很在意她的码头吗？”
“贝贝多已经去了，但对方……似乎是新圣。”
“新圣？”郭泽皱眉，“为何与我们的道没有联系？”
“尚不明了。”南兮子叹了口气，“鲸兰也在赶往南域之海，我们……”
“去！”郭泽的眼中闪过了许久未曾显现的神色，“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郭哥打算怎么做？”南兮子取出自己的紫岩锋，别在了腰间。
“和谈，极北的魔族即将破封。”郭泽声音愈渐凝重，“若是圣人们不联手对应，那么善后之事难终。”
南兮子愣了一下：“郭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圣人联手仅仅是善后之事？”
“南兮子，你作为灵物道的圣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方世界的情况。”郭泽厉声道，“虽然如今新大道涌现如雨后春笋，但我猜圣人的位子最多只能增加四位。”
“加上前不久出现的妖道圣人和即将来临的魔道之圣……”郭泽看着南兮子，“若是稍有不慎，人族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我们必须要为人族争取新圣，至少不能成为对立面。”
“知道了。”南兮子用余光瞥了一眼郭泽：“郭哥，如果处理好魔族事宜后，你会怎么做？继续看着人族吗？”
郭泽微微一愣，而后笑道：“或许吧。不过人族真正能够在这新天地中自立之时……我也打算归还大道隐去。”
南兮子的眼瞳缩了一下：“那郭哥打算去哪里呢？”
郭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道：“师妹啊，既是隐去，那又为何要留下行踪呢？就如同那融入江河的雨滴一般，来虽有影，去却无踪。”
“郭哥，一个人……不会难过吗？”
“不会的。”郭泽用神识探了探屋子里面，而后随后转身离开，“走吧，很快便能到的。”
……
南域的一处海面上，竟如镜面般平静得可怕。
一条蛟龙盘旋漂浮在上空，对面则是商道圣人贝贝多与帝王道圣人鲸兰。
“龙衡……”鲸兰看着远处火光冲天的码头，“你不应这样……”
“不应该？哈哈哈哈……”被称为龙衡的龙蛟大笑道，“几千年来，人族仗着圣人庇护便大肆屠杀我的族群……你们吃我们的肉！剥我们的皮！抽我们的筋！喝我们的血！而我……作为他们的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啊！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而你们飞鲸不过巧幸遇高人点化，有了离开海洋的能力，躲过了无数的屠杀……”龙衡顿了顿，而后笑道，“可躲到天上有什么用？还不是在被人族侵占栖息之地？”
鲸兰听了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龙衡，血色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流露。
龙衡见鲸兰没有回应，便转头看向贝贝多：“你们人族已经占据了这个世界八成的领域，这难道还不够吗？我们……不过是为了一块可以栖息之地！”
“栖息之地吗？”贝贝多眨了眨金色的眼睛，“真的只是栖息之地吗？”
“还有偿还千百年来的血仇！”龙衡声音不是很大，但十分坚定，“人族必须付出代价。”
“龙衡，我立场与你一样，但人族的底蕴远超你的想象。”鲸兰捋了捋青丝，“而且人族才是这方天地的主灵，最好……还是尽量避免与人族起争端。”
“避免？哈哈哈……”龙头微微上扬，“我何时何地向人族掠夺过土地？就连我刚刚那番动作都是因为人族伤我族人在先！”
“那你之前所杀之人……就算不了的报仇了？”贝贝多留意到了鲸兰“主灵”一词，但手中确实依旧玩弄着钱币，冷漠的声音随之响起，“圣人们是不愿意有过大的动作……不过你的行为的确触及人族的利益……”
“哈哈哈……可笑！不久前你镇杀我儿，打的天昏地黑，难道还不是大动作吗？”龙衡怒吼道，“还有人族的利益，那我南海一族的利益又被侵犯了多少？你们数的清吗！？”
“数不清。”贝贝多收起手中的钱币，“所以今日我是与你来谈谈的。”
“谈谈？”龙衡扭头看了看鲸兰，“这就是你所谓的‘谈谈’？”
“嗯……”贝贝多的散开了金色的秀发，“她自己的行踪与我无干。”
龙衡眼角抽了抽，而后吐了一口气，“你要谈什么？”
“你既然已成圣人，那么自然应有一席之地。”
“何意？”
贝贝多嘴角微扬，随后掷出一枚金币。
“嗡！”一道金光闪过，射向了海天交际之处。
“金线以南，便是蛟龙的领域，如若人族再有侵犯，那么阁下可以自行解决，吾等不会插手。”
“嗯？”龙衡化身人形，挑眉道，“若我证道失败，会有今天的这个局面吗？”
海风吹过，海面再次泛起波澜。
鲸兰红黑色的长发随风而动，只是静静地等待贝贝多的回答——自从鲸虹被压制后，自己便理智了不少。
而这一次，贝贝多的回答也是对鲸兰的回答。
“天空岛的事，你会如何解释？”鲸兰盯着一旁的贝贝多，眼中一抹杀气掠过。
贝贝多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你们可曾对蚂蚁有过怜悯？这世上真的算的上圣人之名的可只有郭老一人……”
是啊，所有人只顾着自己与他人结伴前行，却没有人留意脚下苟且的蝼蚁——因为这又有何意义呢？
海风逐渐大了起来，风声呜咽着，像是在哭诉着什么。
“商圣人的意思是东洲上空的天空岛还是得要我亲自去拆咯？”鲸兰嘴角上扬，杀气自体内散开。
“自然不是。”贝贝多看向鲸兰，“只是天空岛的基座就有东洲的三成大小，再加上零件颇多……所以还是请鲸兰阁下多宽限几日了。”
“唉……”鲸兰缓缓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当初又何必违背与我飞鲸一族的契约呢？”
“这……”贝贝多微微皱眉，“自然有其他原因在里边，但鲸兰阁下所要求的十万上品灵石隔日便会送到云阁之中。”
“不肯说？”鲸兰心中疑惑，“又或许这其间有什么辛秘？”
而龙衡听了贝贝多的回答，则是嗤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圣人啊……”
“哈哈哈……现在的人族以万物为刍狗！可在面临天灾时却又需要圣人的庇护……”龙衡仰天大笑“可笑！真是可笑啊！若不是你们圣人一直挡在人族面前，恐怕人族早已化为这天地生灵的食粮了。”
“但就是因为我们的庇护，才有了他们今日的繁华。”贝贝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莫非连你也心有不服？”
“不服？哈哈哈……”龙衡的气势陡然上升，平静的海面也卷起了浪涛，“人族的力量太过渺小，他们根本不配拥有这些土地！”
霎时，一股极度冰寒的气息自贝贝多体内迸发而出：“龙衡，人族的力量是我们都难以定夺的，这也是我为什么甘愿庇护人族的原因。再说了，现在的你不过一名新圣而已，翻不起什么波浪……”
“那……要是再加上我呢？呵呵呵……”鲸兰慵懒的声音响起，手中由飞鲸愿力所凝聚的骨鞭也显现了出来。
“鲸兰？”贝贝多皱了皱眉，“你……要违背自己定下的契约吗？”
“契约？哈哈……”鲸兰冷笑道：“自人族屠杀飞鲸开始，这份契约便已经失效了。”
鲸兰散开了暗红色的长发，血色的眼眸中尽是红光闪烁：“再说了，商圣人会补偿十万上品灵石这种事情可只有鲸虹这个小笨蛋才会相信啊。”
“唉……”贝贝多摇了摇头，而后将金色的长发挽起，“难道就不能再谈谈吗？”
“不论如何谈，我们都是向着自己的种族。”鲸兰的身边已有丝的红芒，“而贝贝多你是真的愿意将如此大的一片海洋归还给蛟龙一族？”
贝贝多没有回应，只是偏头看向了一旁的龙衡。
龙衡身上的鳞片闪着金光，眼睛中掠过了些许迷茫：“至少，我必须得保证我的族人不再受到屠戮。”
“这么说来……”贝贝多冷笑了一声，“二位今日势必是要打一架了？”
“正有此意。”鲸兰与龙衡拉开了与贝贝多多的距离，一道近百丈的金色气息将三位人围在了里面。
“嘛，我也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贝贝多掏了掏耳朵，“点到为止吧？毕竟圣人是杀不死的。”
“哼！”鲸兰冷哼了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骨鞭，向着贝贝多抽去。
而龙衡则是从万兽道中汲取了一丝力量，调动全身的灵气在口中汇成了一道吐息向贝贝多喷去。
“切！看不起谁呢！”贝贝多瞳孔微缩，双手掐诀念道，“万灵通宝！”
话音刚落，贝贝多的发丝便闪着金色的光芒，一道金色屏障在贝贝多面前汇聚而成。
“轰！”
巨大的冲击使贝贝多的万灵通宝颤动不止。
“唔……”龙衡被贝贝多弹开的攻击击退了数十丈，勉强稳住身形后笑道，“这就是商道圣人吗，不过如此……”
而此时的鲸兰并没有丝毫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贝贝多。
“嘣！”
一道破空声响起，鲸兰举起手肘，直接顶碎了万灵通宝。
贝贝多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凝！”
念罢，被鲸兰击碎所化的金光迅速聚在了贝贝多身上，为其挡下鲸兰的一拳。
空间被巨大的道力所撕开，但又很快愈合，被隔开空间内的海浪翻腾着直击屏障。龙衡看得有些发怵——此时的龙衡的确是圣人，但本身的实力也不过渡劫之境，自然难以引发与天地共鸣的攻击。
“鲸兰！你的力道更强了啊！”贝贝多笑道，“来试试我这招！”
贝贝多反手抓住了鲸兰的手臂，用膝盖动用大道的力量猛击鲸兰的小腹部。
“哗哗哗！”鲸兰体内响起了一阵破碎声，从正在愣神的龙衡上方掠过，一股诡异的气息让龙衡不禁得颤抖了一下。
“怕了？”贝贝多斜视着下方的蛟龙，“不过也正常，毕竟吾等皆有数千年的底蕴，光是这点便是新圣无法比拟的。”
一道身影闪过，留下了些许暗蓝色的痕迹。
“你还在跟他废话什么啊？呵哈哈……”怪异的声音在贝贝多身后突然响起，“你难道不知道是和我战斗吗？”
还未反应过来，贝贝多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便被击飞，连带着龙衡一通撞上了自己所设下的屏障之上。
“啊！”贝贝多吃痛，“你下狠手？”
“呵呵呵……”鲸兰的眼睛有些泛蓝，一头长发已经变为了蓝黑的短发，“既然姐姐不愿意，那就让我来呀嘿嘿嘿……”
看到鲸兰的变化，贝贝多心中大惊：“鲸虹？你不是还要睡上许久……”
“对诶……”鲸虹挠了挠脑袋，“但是你们太吵了，而且我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现在……”
鲸虹说着，嘴角几乎上扬到了耳根：“我很不开心啊，嗯哈哈哈……”
伴随着鲸虹的笑声，金色屏障开始崩塌，天地间蒙上了一股极为诡异的幽蓝色。
“这是……怎么回事？”龙衡有些发懵，“那飞鲸帝王体内竟有两个圣人？”
“嗯。”贝贝多扶起已经被震的发软龙衡，“这是杀伐道圣人鲸虹，她的能力就连我也只能抵御片刻……”
“所以……”
“这次，可能真的要想办法重生了。”贝贝多看着缓缓像自己的鲸虹，摆手道，“罢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龙衡愈发感觉自己真的应该多沉淀些时日再出世来与人族对峙……至少不想再面对这个怪物了。
“别怕。”贝贝多笑了笑，“平日里鲸虹只是有些小性子，这次应该是什么东西让她失去自己的控制了。”
龙衡只觉得越听心中越是不安：“失控的圣人？”
“哈……哈……”鲸虹的眼中充斥这蓝色光芒，大量的蓝色气息自体内翻涌而出。
“哈哈哈哈……”鲸虹诡异的笑声不仅让龙衡跟贝贝多觉得脑袋愈发胀痛，还使得周围的空间尽数崩裂。
“嗡！”
就在鲸虹的手伸向贝贝多之际，一个鱼钩自破碎的空间中伸出，将她勾住后扔出了数丈之远。此时空气被划开的巨大呼啸盖过了先前的所有繁杂之声。
待众人反应过来后，郭泽已显露了身形。
“郭老头？”贝贝多盯着有些锈迹的鱼钩，有些惊讶道。
“让南兮带着你们先走吧。”南兮子的身影浮现，“杀伐道的克制性实在太强了，我无法抽出心神保护你们。”
南兮子扛起龙衡，提起贝贝多，道：“郭哥小心。”说罢，看了郭泽一眼后便转身消失了。
郭泽看着正向自己急速奔来的鲸虹，其腹部几片破碎的莲叶正散着淡淡的荧光，让郭泽不禁皱了皱眉：“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