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踌躇满志

也不知那黄二娃发现师鉴让开身形,他是怎么认为的、又原本是怎么想的,反正!当师鉴领着他进到堂屋当中后,师鉴就站在那进卧房的门口、似乎是挡在了那里,并且盯着他的同时也用眼光瞄向那供桌。

师鉴的这用意,太明显了!那黄二娃倒也没有犹豫,而是进屋之后、似乎是用一顿的时间察觉家里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之后,他紧步上前、来到了那供桌之前。供桌上而今摆放位置最为显眼的,无疑就是那最前列的爷爷奶奶之灵位:同样没有犹豫的他,进而拿起那桌上放着的香,继而焚香跪拜。

且不说那跪拜的黄二娃心里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倒是那一边看着人家的师鉴,他的心里忽而有一点东西想明白了!

自从那何柔来到这个家里之后,不知怎么的,师鉴发现他是越来越难以在梦中见到爷爷奶奶。一开始,他以为这是爷爷奶奶定然过得相当开心,因为他们的身边不是总有那围着他们、伴着他们的鸡吗?

在他想来,定然是爷爷奶奶一家团聚了,他们只顾着过他们一家人的日子、顶多也就是闲来喂一喂那总显混账的鸡取乐:故而,也就不怎么顾得上这个家,以及家里的他了。

后来,当人家何柔越来越勤快、都能一个人料理家里之后,他又转而在想兴许爷爷奶奶不多来看他、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家里多了一个何柔:有何柔料理家里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故而他们也没必要总是时常来梦里看他。

可是!当人家黄二娃突然凭空蹦到他面前之时,他这才忽然醒悟到原来爷爷奶奶之所以不来看他、也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些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定然是时常去看他们的亲儿子、故而这才没空来看他。

任谁去想,放着自己的亲儿子不去看望,那他们该去看谁?任谁也知道他们的心里最是记挂着的又是谁!没有儿子在的这个家里,还是他们的家吗?这个家里的他,这又该算是什么呢?孙子?谁敢肯定人家爷爷奶奶此际,并未有亲孙子整日的绕膝间?

那他,像不像一个霸占了人家之家的人?也难怪,曾经隔三差五总来梦里和他相守的爷爷奶奶,后来是再也难以相见!即使是他常在供桌之前埋怨、纵然是在逢年过节之时,也难以见到他们一面。

不知怎么的,这时的师鉴脑中,忽然浮现了曾经根本就没去想过的一幕!那是他以前小时候呆在爷爷奶奶的怀里睡觉之时,每当他半夜让尿给憋醒之际,他总会见到爷爷或奶奶把他抱得紧紧的、然而却是在梦中嘴里和那谁絮语的一幕。

当时的他,只想着怎么让爷爷奶奶开心,怎么能替代了爷爷奶奶心里那令他们伤心之人的位置;后来,当爷爷奶奶过世了,总感觉自己没当好那个位置上的人之角色!在他想来若是自己表现的能更好一些、说不定爷爷奶奶会更开心和高兴,兴许还能多活一些年月呢。所以,渐渐的他开始埋怨、有点恨那该在那位置之上的人了。

而今,突然得知爷爷奶奶的儿子还有一个健在,在看着人家跪拜当中师鉴的心里其实也是火火的!他恨不能扑上去狠狠的打其一顿,他恨不得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的狠狠痛骂其一通——

恨他为什么不守在爷爷奶奶的身边,恨他为什么没死、也不给爷爷奶奶寄封信,恨他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早些回来!恨他让爷爷奶奶那么的伤心,恨他总让爷爷奶奶于梦中笑、又于梦中哭,恨……

望着那黄二娃,心里冒头的恨,让师鉴的鼻息都开始喘!可是,就如当初唯有他能承载爷爷奶奶流出来的泪一般,最终的他也仅是瞪着的眼中有泪滑下。然而,他这又是什么的泪?能承载这泪的,兴许就如实际的情形,也只能是空。

半夜前来,黄二娃就是为了给父母跪拜?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但或许也是因为察觉到了此际的师鉴有些异常,总之是当他跪拜之后也只是起身来到了师鉴面前、并静默的好好看了看他。

没有停留,也只是在临走之际和师鉴说他有话想说,他说他不适合呆在城里、故而和师鉴约了个时间点,他让师鉴去城外的什么地方去找他:这之后,黄二娃转身走了。黄二娃是走了,可就如其在师鉴猝不及防当中突然的现身一般,他走后的师鉴也是非常突兀的变了!

情形,有点像是一直以来的反版!曾经一直总是跟在师鉴屁股后边的何柔,现在是师鉴总是下意识的跟在她的身后;一直以来的何柔就是更多的沉默,曾经话痨一般、宛如烦人的苍蝇一般的师鉴,而今也是更多的沉默。

曾经的何柔总是宛如一个什么都不会、从而总犹如一个弱弱的受气包,而今的师鉴则是干什么、什么遭,他倒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媳妇。曾经是何柔跟着他、他却是总围着何柔转,而今则是他跟着人家何柔、而人家却不得不总围着他转!

曾经的师鉴,能用自己的顽皮无赖、能用自己的聪明伶俐哄何柔开心,而今何柔也非常非常的聪明、也非常的伶俐,然而总好似缺乏活泛的她,又该怎么哄师鉴?当此这时,她的聪明和伶俐,恐怕更多的只会增加她心里的负担。

这个家,自从黄二娃来过一次之后,顿时犹如进入了严冬!即使还有什么动静、即使还有动作的身影,那也仅在茫茫的雪下、或大地之中。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静悄悄,纵然家里还是那个家里,可也总显出了几分萧索和萧条。

其实,师鉴的这种反常状态及沉寂,无论从哪头来说都是正常的!轮回,似乎就是天地万物遵守的法则,而人的思想其实也一直是在转圈当中成长的。况且,十八岁的师鉴,也正是处于思想最是活跃的一个时期,这个时期他的大脑、他的思想等的都会来一次重新整合,以便形成他最终的一种性格、以及形成一种他的思维逻辑。

时处思想最是活泛的一个时期,时处最是敏感、最是能调动感性的时间段,黄二娃的现身其实也只是充当着一种催化剂、一剂猛药的角色:进而,把师鉴原本心理上就有的状态,给彻底的引发了出来!而其实,在一两年前,就有一颗让师鉴消沉的种子,悄然埋进了他的心里。

年纪越来越大,师鉴知道的越来越多、也懂得的越来越多;在这世道越来越混乱的情况下,他想为乡邻做更多、他想更好的守护更多的人。然而,当他开始外出巡逻、当他亲手开始杀人之时,一种负面就埋在了他的心底!

他所杀之人是谁?说到底那也是原来这里的百姓!为了守护百姓的亲手杀百姓,纵然那些人都论罪当诛,可这也难免他心里的难过。而这难过,还在他的继续当中一点点的叠加,也只能是叠加下去。

时局越来越混乱不堪了,城外的土匪越来越多了,而这也意味着他所守护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他也总是在想这何时才是个头,他也想拼尽力去做更多,可是当他的手上只能是一再的染血之时,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无力、什么是自己的失败及无能。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样?全天下的情况都是如此,他一个人、连本该他去做的事情都总是做不好,他纵有再大的心、那最终也只能是深深的无奈!而随着时局及事态的发展,他的这无奈,也是在一直的加深当中。

总想守护更多人,可更多的人却是死在了他的手下;总想拼力让这一方地域能安宁一些,可情况却是越来越乱;有心想为全天下出更多的力,可他总是有力无处使、且事实是那力是那般的单薄。

是心里积压的东西太久也太多,而终于是有激发的现象吗?有时甚至是想仗枪扫平天下、还百姓一个清宁,可却是越来越发觉自己被越来越紧的缠在了这深山当中!有心翻天,可最终才发现自己更像那一只想吞天的蛤蟆,且还是置身于井中。

总觉自己应该出更多的力、应该去做更多,从不以为什么自己生不逢时、亦或是想的太多,他也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觉自己的无力和无能!然而,也就是在这种情绪隐隐要爆发、却总因为何柔而被一再的消磨及按捺的时刻,那突兀现身的黄二娃却是差点让他的信念崩塌。

他想守护乡邻、他的心很大,可这一切的基础全是建立在他而今所拥有的这个家!若没有爷爷奶奶、没有这个家,谈什么乡邻、何来整个城;没有这个城、没有百姓,何来的整个天下?

可人家黄二娃的回来,这突然的让师鉴意识到原来这里是人家的家,而不是自己的家、自己顶多是一个住在这个家里的客!另外,一直想待人家何柔更好、一直想给人家更多的他,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能提供给人家一个舒心的家——可现在连家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又能提供给人家何柔一些什么?

他觉得他愧对人家何柔、他甚至都想让人家还是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而这,也只意味着他的心,即将是空空如也。没有了需要他去守护的对象,没有了让他一直挂在心上的人,他还有什么?他又将怎样?

总的来说,师鉴的心太大了、似这大也膨胀的太快了!膨胀的太快的心,总是难免会缺少实在的填充而总有更多的空荡,膨胀的太快太大的心让他只关注其外、而忽略和罔顾了其内最重要的东西——情。

他和爷爷奶奶本就没有实质的东西牵扯,而是情;他守护这个家、以及他想去守护的一切,这本来就是建立在情之上的,有实质的什么关系?何柔跟着他,是因为实质的东西吗?他把人家放到心尖上,又是因为实质的什么?

曾经的爷爷奶奶是怎么对他的,曾经的乡邻及城里的百姓是怎么待他的,何柔不离不弃的跟着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些一切东西、在此时段内被师鉴遗忘了!

而他记起及清晰记着的,也仅是当年的爷爷奶奶怎么在他跟前念叨黄二娃他们哥仨,又是因为什么得的病、并是怎么的想念人家;他只是记得爷爷奶奶曾说这个家,还是托人家黄二娃的福、这才有了的,他只记得人家黄二娃才是爷爷奶奶的亲孙子、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人家真正的主人回来了,这个家里的他这个客,又该去哪儿的去干什么呢?这些师鉴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他似乎是等着什么,又似其实也只是在装糊涂的得过且过。他只是心里隐隐的觉得自己不应该走,或是还没到走的时候,而他也确实是不想走、不想离开这个家——也舍不得、舍不得那何柔。

所以,从这一天开始,师鉴是什么也不干了!整天的他就是死死的守在家里,似总想多守一些时刻;整日的他就无神而下意识的死死跟着人家何柔,似想更多的看着她、让她能更多时间的陪着他。

这种总处于一种无神、或说是脑子里东西太多而极其的混乱状态,一直在师鉴的身上呈现着,直到应人家黄二娃之约而外出了一次,直到一次偶然的上街、而有一个信息突然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的这种状态,这才稍稍的有了一些好转——也仅是稍稍好转。

好像看到什么都是忧愁、好像对于一切都缺乏兴趣的师鉴,就是这般谢绝人家不放心的何柔,而一个人赴约的!还真有那种似劳累了千百年、而恨不能躺下休息百千年的样子,还真有点行尸走肉的意味:知道人家的相约地点,但他却是在下意识当中、被他的脚带去的。

而去了、见到黄二娃之后,人家当时跟他说了些什么、他都知道了,然而也可以说他什么也没听见!倒是,他的脑中也存有人家所言的大致内容,其中也有两点是他记得最为清晰的。

黄二娃也不是刚刚回来,在见师鉴之前、他也应该是先打听清楚了他们家这几年来的情况,对于师鉴的情况当然也就了解了。这次和师鉴的会面,不清楚他的本意是什么,倒是和师鉴坐在那个山头之上的他,和师鉴说了很多很多。

这其中有他的经历、有当前的时局,有他曾经的感慨、也有而今的打算!而在师鉴的意识当中,也只是大致的知道人家的曾经,和回来之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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