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三人三骑沿河边官道经过安乐窝,老远便看到街旁一座墙前,围着一群人,全都抬头向墙上的告示牌看望。三人皆不知告示有何好看,也懒得管闲事,策马向那儿驰去,末加注意。

快接近人丛,迎面有三个村夫正散在路旁聊天,其中之一听到马蹄声,抬头向三人看望。

老花子一马当先,山海之王与如黛并辔而行,三匹马不徐不疾,踏着轻快的小步驰向镇口。

那村夫便看到了第一匹马上的老花子,突然瞪大双目,面色惊恐,大叫道:“独眼老花子。”

其余两人同时转头,也同声大叫道:“独眼老花子,江洋大盗。”

三个村夫一叫唤,不远处告示牌下的人,全都向这儿瞧,一阵**。

老花子勒住坐骑,向三村夫一瞪独眼,把三村夫吓得打哆嗦惊恐地扭头要跑。

“站着!”老花子大喝。

喝声如沉雷,三村夫屁滚尿流,向路侧变色地退,“叭噗”两声,有两个跌在路旁深沟里挣扎。

老花子用九合紫金杖向一个村夫一指,沉声说:“呔!那小子你说,你说我花子爷是江洋大盗?”

那是唯一没例的村夫,他气结地答:“花……花子爷,那是告示上说的,不……不关小人的事。”

“告示上说的?”

“正……正是,这……这几天伊王府已抓了好几个人,都是独眼花子。”

这时,二三个村夫与游客,全向这儿奔来,团团围住了,有人叫:“是这个独眼老花子,象极了图形上的人。是他!江洋大盗,捉住他,一千两赏银大家沾光,捉!快…”

这家伙正跨前三步,老花子突然瞪他一眼,他打一寒噤,慌忙后退,转身向后一钻,把头鼠窜。

有一个中年人排众而出,向众人叫道:“诸位,你们还不散去?这位老丈如果是王府告示上所说的主犯,怎会还往里闯?”

老花子一跃下马,向中年人走去,点首招呼道:“请教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脸色一怔,说:“五天前伊王府颁出告示,说是在陕州发现了早年在山东道上,劫去宫廷内珍宝的贼人,主犯是神剑伽蓝华逸云,又叫山海之王,另两人一是独眼老花子,一是将死的女人。目下伊王已责令各府州县限期辑拿三名主犯,公门中四处巡辑,凡是画象上的可疑人物,一律逮捕先送伊王府。这几天逮了几个独眼人,闹得风风雨雨,老丈也是独眼,且与画象上形状极为相似,最好不可进入洛阳城,免遭池鱼之灾。”

老花子呵呵一笑,说:“承教了。伊王未免太糊涂,老花子如劫了皇家的珍宝,还在世间做花子?不象话,太不合情理,故意找咱们花子穷人开心嘛!哈哈!”

他回头上马,耳中听到山海这王用传音入密之术向他说:“老丈,陕州售珠的事犯了,咱们走。”

他上了马,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你先走一步,你已易装,没有人可看出你的身份。过了天津桥两里,人津门向左折,近津阳坊有一家上谷老店,你在那儿投宿,晚间咱们三更见。”

说完哈哈一笑,兜转马头回奔龙门。

山海之王马鞭徐扬,含笑叫:“乡亲们,借光,让些儿。”

他生得俊逸,穿着打扮不是等闲人,人群让开道路,两人带缰北走。

经过告示之下,还有人在那儿议论纷纷,两人信目望去,三个人的素图赫然高列左上角,书工巧手,倒也传神,龙其是飞蓬发的独眼狂乞,和乱发翘胡的山海之王,如神般凶猛,十分神似。

两人相对一笑,小驰直奔里外的天律桥头。出了镇山,山海之王笑道:“带,这个画,不等闲,仅凭大阳老店东的口述,便画得九分神似,了得。”

姑娘轻快地笑,说:“哥,瞧你先前那凶猛像多唬人?”

“呵呵!其实并没有那么凶猛,只是那时心里乱,叫那三家伙一爬两滚蛋,难怪把我画得凶了点儿。”

“哥,他们也许有人认识你呢!”

“怎会?”

“会的,你目前的像貌,与三年前并无不同,武林中人认得你的为数不少,恐怕有麻烦哩!”

“我山海之王岂是怕麻烦的人?呵呵!”

如带小嘴一噘,假嗔道:“不许你再称山海之王。”

他一伸舌头,笑道:“呵呵,阃令么?”

“油嘴!”她羞赧地笑嗔。

“阃令焉能不遵?好!自目前始,取消山海之王的名号,我,神剑伽蓝华逸云。”

他拍拍腰中伏鳌剑笑,笑得开心。

“伽蓝剑现在老菩萨那儿,不久便可交与你了。”

“可惜,我总感到剑太轻了,不趁手。”

“那老头子太小气,一把轩辕刀也舍不得。”她悴悴地说。

“是啊,那把刀确是神刃,谁得了谁便可称霸江湖。可是,一千把神刀我也不要。”

他盯着她笑。

“咦!你不要?”她惑然问。

“我要你。”他伸手握住她的右腕,无限深情地轻说。

她只觉一阵激动,猛的抬腕,俯身用粉颊贴在他的掌背上,喃喃地颤声说:“逝去的岁月回来了,啊!回来了!”

两匹马徐徐而行,两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此后,山海之王的名号,极少在他口中发出了;笔者亦正式称他为神剑伽蓝华逸云。

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于途,两人不能亲热过久,那年头虽亲如夫妇,走起路来女人也不许超出丈夫之肩,牵着手走,简直大逆不道,还象话?

马儿上了天津桥。

桥上行人甚多,车马往来不绝,所有的人,全对逸云夫妇俩投过羡慕赞美的一瞥。

如黛极有分寸,有人经过,她的马便落后半乘,走在逸云右肩后。

洛河水满,上游水势湍急,经过天津桥后,水势略缓,河中小舟点点,顺水而下船行似箭。

如黛举目下望,突然勒住缰,轻说:“哥,看那小舟。”

“哪一艘小舟?”他勒住坐骑回顾。

她用马鞭向桥下游一指,说:“那没有船蓬的一艘,上面有穿劲装的人。”

那是一艘百石敞蓬船,四支大浆运转如飞,船向上游急驶,好快!

舱中坐着几名身穿青色劲装,佩剑持囊的大汉,还有一个穿长衫的壮年书生,正向桥上信目流览。

逸云忘记了这些人,但他目光锐利,看清其中一个雄壮大汉,眼中黄光四射,腰带中插着一柄两节金枪,有点像双怀杖。

他不认识这些人,扭头问:“黛,你认识这些人?”

“你也该认识。”她皱着柳眉说,

“他们是谁?我从没见过他们。”

如黛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那眼发金芒的人,是少林俗家高手金眼龙龙威,是你手下的常败高手。书生是小一辈的中原狂生夏津,人倒不坏,你曾在桃花坳冒险,在桃花仙子手中救了他。”

“哦!原来是他,在长安九真观,我已曾在崆峒派的老道们手中救了他。”

如黛续往下说:“后艘三个有兜腮短须的壮实大汉,叫中州三义,老大赛孟尝沈刚,老二猛狮沈雷,老三通臂猿沈电。这三个人倒是少林小辈门人中,浪奢遮的好汉,在湖广层辰州道中,你对他们有救命之思。”

“咱们走!他们向我们注意了。”他说,抖缰驱马。

“少林门人大批出现,洛阳定然有事。”她抖缰跟上说。

“也许就是冲我们而来,我们是朝廷钦犯哩!”

“少林弟子不会被官府所用。”她否认。

“黛,别忘了少林有僧官受朝廷供奉,伊王不是傻子,会请他们出山的。”

正说间,迎门到了八名劲装大汉,喝,好神气。坐骑是八匹枣骏马,鞍甲鲜明,鸾铃叮当,十分神骏,分成四对小驰而来。

八个人的劲装,并非江湖朋友的对襟紧身衣,一看便知他们不是江湖人,该叫箭衣,也称短靠;丝底蓝阔边绣双狮滚球的图案,左右有皮护肩,前后有铁叶掩心,紧裹着雄壮的躯体。头戴英雄巾,脚下是薄底子快靴。八个人才一表,年在三十上下。鞍旁插了一张用囊盛着的彤弓,腰悬长剑,威风凛凛,傲态逼人。

八匹马分成四对,从桥中小驰而至。

活该有事,一辆驴车自北向南缓缓而来,正挡在桥中,处身在前后十匹马中间。

桥甚宽,赶车老大是个小花儿,他没看见身后的八匹马,只看到前面并辔而来的逸云夫妇俩,便稍向右靠。

八匹马从后驰出,正从车左超越,前面的逸云不想争路,便向右让,右面有如黛。

他不能让得太多,马与车之间,过一匹嫌宽,过一双便太窄,而八匹马是成四对驰来,当然过不了。

按理,双方都该将坐骑错开,单行对进,逸云夫妇的马速度慢,而且已避至桥栏旁,前后相差半乘,与单行相差无几。

八大汉该在赶车时先列单行,逐骑超越,但他们并不,仍并肩而进。

先头两骑看对面的华逸云仪表非俗,穿着打扮不象寒门弟子,不敢胡乱招惹,却向马车夫大喝道:“让开些!往边靠。”

赶车小老儿吃了一惊,扭头一看,脸色一变,一声哈喝,将缰绳猛抖。

健驴向右一靠,真妙,车尾一扭,反而向中心挤,最右一匹健马,被车尾一挤,便向左急闪,将左面一匹挤得向右一蹦。

两匹马的速度不算慢,马蹄一乱,便向逸云猛撞,声势汹汹,要出乱子了。

逸云能闪避?他如稍一后挫,便会将如黛的坐骑撞向桥栏,她还未复原,不掉下桥去才怪。

他将绳向左一带,再向上拉,马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前蹄向左乱蹬。

冲来的马受惊,也一声嘶鸣,向右急闪。

“砰”一声响,最右靠车的大汉,深恐马儿撞在车上受伤,百忙中右足脱镫,一脚踹在驴车上。

车壁禁受不起他一端,木板折断,马儿仍向车上撞,“砰”一声撞个正着,一只马蹄被车轴所撞,马儿向前一颠,象是马失前蹄,向下挫倒,狂嘶不已。

桥上大乱,两端的行人纷纷惊叫走避。所有的马全勒住了,只伤了一匹马,够幸运。

驴车在两丈外刹住了,小老儿惊得脸色死灰,浑身发抖,张口结舌站在车旁战战兢兢。

两大汉往桥中一站,瞥着在地下挣扎的坐骑,脸上泛起怒意,罩上了寒霜。有一个大汉哼了一声,走向逸云。

逸云安坐马上,含笑向来人抱拳行礼道:“兄台请了,时才不及避让……”

“住口!”大汉怒叫,冷笑一声,又道:“下来说话,你怎敢高踞马上向本官发话?”

是官儿,难怪,平民百姓怎可逾礼?确该下马说话。

逸云不吃这一套,要好说倒有个商量,这般气势汹汹却引起了他的反感,登时脸色一沉,冷冷地说:“太爷高兴。阁下不听也罢,算我没说。”他一抖马缰,便待走路。

大汉突然伸手,一把扣住马络头,厉声道:“小子无礼,滚下来!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逸云淡淡一笑,说:“太爷在对你说话。老兄,放手。”

大汉一声怒叫,伸手便向他的腰带上抓到,他听出逸云所说的话,并无一般世家子弟的狂傲,也没有生员学子的咬文嚼字,江湖味虽不浓厚,但确已表明了江湖人的身份,所以毫无顾忌地拿人。

逸云任由他抓住腰带,左手一搭,按住了对方的手背,若无其事地说:“尊驾讲不讲理,再想想老兄,错不在我哩!”

大汉用力一拉,人丝纹不动,连马儿也似乎浑如未觉,而手上却毫无着力之处,他一咬牙,真力倏发。

怪!力确是发了,却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力道不知用到哪儿去了。他大吃一惊,想撤回手,却抽不回来啦,用力一抽,脚下一虚,马步浮动,反而向逸云的腿侧靠来,象被一道奇异的吸力吸住了。

另一大汉见状一怔,欺近叫道:“咦!真人不露象,他是练家子,走了眼啦!”

另六名马上大汉同声虎吼,一跃下马。

逸云手向上一提,将大汉的脉门制住向上拉,说:“诸位,要动手耍威风,你们八个人差得太远了,全得下洛河喂鲤鱼。安静些,桥高虽只有四丈,制住穴道往下丢,掼你不死也会被淹死。”

其余七个人同声虎吼,撤下了佩剑。逸云呵呵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你们真要作威作福,我成全你们。”他拔出大汉的佩剑,将人放了,慢腾腾地下了马,大踏步上前,伸手抓在地上挣命的伤马后腿,喝道:“免得马儿受苦,早死早超生,下去!”

石桥栏高不过四尺,马儿突然连声嘶鸣,凌空飞跃河下,“扑通”二声暴响,水柱水花直溅上桥面。

下面金眼龙的船,刚超越桥洞,被轰雷般的水响所吸引了,全仰面向桥上瞧。但桥面宽,一时看不见桥上的人。

逸云露了这一手,把八大汉全惊得呆了,脸上变色,向后退了几步,八个人左右分列,一个厉叫道:“青年人,你想造反?你是谁?敢对王府的外庭护卫无礼?反了!”

逸云堵在桥中,冷笑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们官不大,鱼肉百姓随便嫁祸的手段倒是不坏,天下的事都是你们这些家伙搞坏了。哼!外庭护卫又能怎样?我不信你能把太爷当叛逆治理,皇法不是为你们几个混蛋而订的。”

“你不拍抄家灭族,本官成全你。”有两个挺剑欺近,语气极厉。

逸云也徐徐举剑迎上,冷笑道:“一起上吧!两个人支持不了两照面。”

“外庭护卫用不着八人齐上,擒一个小伙子未免太丢人,咱们两人擒你已绰有余裕,你准备纳命。”

“哈哈,看谁纳命。鬼门关校死城的大门,不论任何时辰,皆是开启着的,等候着诸位大驾光临。哼!你们是走你的阳光道呢?抑或是硬往鬼门关闯?”

两大汉一声大吼,双剑左右分张,飞扬起阵阵剑啸,无数道银芒齐发,向前攻到,居然不弱,足可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逸云冷笑一声,身形左闪,找上了左首的人,信手一剑点出,一道银虹锲入剑影之中,一崩一绞,喝声“撤手!”人已向右又飘。

随着喝声,响起一声清越的剑鸣,一道银虹突然飞起三丈余,划了一道奇快的光弧,飞向上游桥下。剑飞行时所发的刺耳啸声,令人心往下沉。

剑向下急堕,落向船首,不偏不倚射向金眼龙。

他一手抄住剑,沉喝道:“上面有人动手,是王府的人,咱们上去。”

船向桥墩上靠,人运游龙术壁虎功向上爬。

桥上,局势一面倒。逸云向右急飘,“嗤”一声剑贴着对方的剑锋擦入,剑尖搭住护卫向侧一带。

大汉“嗯”了一声,人向逸云的左侧掩来,逸云左手一抄,五指如钩抓住了对方的剑身,冷喝道:“拿来,放手!”

“不见得。”大汉叫,飞起一腿,飞踢逸云下阴。

逸云手一振,不由大汉不放手丢剑,右手剑拍一声,拍中大汉膝弯旁,如果用剑锋,大汉的腿就不属于他的了。

大汉“哎”了一声,飞跌丈外,“噗”一声撞在石栏上,差点儿跌下洛河。

这不过是眨眼间事,一照面间两名大汉的剑全丢了,说起来真丢人,八个人共丢了三把剑。

剩下五个有剑的人,吓傻啦,有一个变色地大叫:“阁下好身手,但你闯下了滔天大祸,洛阳乃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将插翅难逃。”

逸云将两把剑往地下丢,冷笑道“诸位如果也算得龙虎,洛阳虎未免太不值钱了。

哼:太爷不想惹事招非,但有人找上头来,绝不退让示弱。饶你们一次,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了。要找我,可在洛阳城里找。”

声落,人冉冉升起,象一朵轻云,飘然落在马鞍下,缰绳一抖,两匹马放开四蹄,向北驰去。两端远远地原围了不少人,马到他们急让,人群再聚,他俩已奔出数十丈之外了。

八个外庭护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阻拦,有些人平时会称英雄,自认是亡命之徒,口口声声不怕死,砍掉脑袋不过是碗大个疤,玩命等于儿戏,天不怕地不怕,但真要他们的命,他们就都的怕死了。

桥栏旁人影突现,上来了金眼龙一群好汉,一名护卫眼尖,忙抢前叫;“龙前辈,请助下官一臂之力。”

金眼龙抢前叫:“人呢?那是谁?”

“来人未通名,走了,向城里走啦!”护卫叫。

“是不是冒充神剑伽蓝的人?”

“是个英俊的年青人。”

“假使是其他人犯,抱歉,龙某不能相助,告退。”

金眼龙说完,抱拳行礼,率众人翻出桥栏处,重新爬下小船走了。

八护卫留下了马的同伴,七人上马转身追踪逸云去了。逸云与如黛刚近北岸桥头,身后七护卫也到了。

从南岸安乐窝方向,狂风似的挨来,一匹骏马,也在这时赶到,马上的一名大汉在后向七护卫大叫:“张护卫队长,休放走了那两个男女。”

七护卫扭头回望,刚才向金眼龙发话的张护卫队长问:“他们的根底你可知道?”

骏马冲到,马人立而起,大汉叫:“他俩与独眼花子走在一块儿,有嫌疑。”

“独眼花子呢?”

“见机走了,往龙门逃啦!抓住这两个男女,便可找到线索了。”

“发号令,捉拿钦犯。”张护卫队长叫。

有一名大汉在怀中掏出一个双管鼓形皮哨,凑在口中一阵狂吹;其声鸣鸣,一高一低,可远传五六里。桥上的行人纷纷奔至桥边,悚然站立。

轿北不到两里地是津阳门巨大的敌楼上,现出许多官军。城门口,也出现了公门中的暗探。

敌楼居高临下,看得十分真切,两匹飞骑前奔,后七匹一面大呼一面急赶。

官军中有一个小弃,已看清后七匹马上的人,是王府的外庭卫队,突然大叫道:

“是要犯,下去拿人。”

城门口一阵乱,有人吹起同样的皮哨。

逸云心中一凛,突然圈转马头,向如黛叫:“黛,转头,我们不能在城里闹,以免惊世骇俗,跟着我往回冲。”

他一马当先,挥舞着马鞭,向七名护卫冲去,用直震耳膜的嗓音大吼道:“该死的家伙,挡我者死!”

“用箭射他!”张护卫队长叫,取出弓囊里彤弓。

逸云一看事急,要让七弓同发,还得了?他自己无妨,功力未复的如黛可禁受不起。

他一声长啸,从马上飞射而起,展开绝世轻功,突然破空射到。

双方对进,速度奇快,七张彤弓刚张好弦,刚拔出箭壶里的箭,刚搭上弦扣,人已到了。

七护卫未料到逸云比马快得太多,马还在二十丈外,淡淡的青影已到了,快得使他们还无法分辨来者是人是鬼,突变已生。

逸云冲到,手下绝情,一声大吼,马鞭飞舞,左掌迅速地左右猛拍。

人倒、马嘶、厉喝、弦鸣,三匹马飞撞桥栏,两个人带着两声狂叫,飞落滚滚江心。

地下倒了三个人,另两名飞掠下马,来不及使用弓箭,用弓做武器,向逸云猛扫。

同一瞬间,从安乐窝奔来报讯的人,在后面射出一箭,拨转马头便跑。

箭去似流星,飞向二十丈外的如黛。

如黛体力未复原,策马狂奔已经十分勉强,怎料到流矢会从人丛后飞出?只觉左肩一麻,“哎”一声惊叫,人在马上两面一晃,摇摇欲坠。

幸而她放了缰绳,马也是上驹,主人身形不稳而且松了缰,马也就缓缓停下了。

她那一声惊叫,可把逸云的怒火引发了,灵智尽失,一声大吼,下手绝情,左手一掌击出,人向前抢进,马鞭崩开弓,一鞭斜抽。

左面大汉嗯了一声,胸骨尽裂,尸体撞跌了一匹马,倒在桥上死去。

马鞭一闪,从右面大汉左肩抽入,直带下右胸骨,裂开了一条三寸深的两尺长大缝,焉然不死?扔掉弓仰面便倒。掩心镜与护肩,仍挡不住一击。

逸云夺过弓,取了一壶箭,火速回身,闪电似奔回马旁,脸色大变。

如黛面色泛灰,左肩上插着一枝箭,正半俯在马上,咬着牙支持。

他火速将她抱下,飞跃上了自己的坐骑,向桥南狂冲,心急似箭,一面问:“黛,可感到肩上麻痹?”

“哥,痛……”她虚弱地呻吟。

痛,却是箭上无毒;既使有,毒性也不会太烈;麻痹或毫无感觉的毒,方是最可怕的毒药。

他目前不能拔箭,没有余暇。马行如飞,行人全避在桥侧,正好放蹄狂奔。

前面逃命的大汉,本来可以安全地脱身,但逸云怎肯饶他,这一箭太可恶,不可原谅,非宰掉这小子不可。

算准时间,他突用千里传音之术,发出了一声震天长啸,令人心血下沉的音浪,以无穷力道向前传去。

马车的马,和大汉的坐骑,突然同发长嘶,一阵乱蹦,车身猛烈地扭动。

“轰”一声暴响,大汉的坐骑撞上了车厢,马儿在挣命,大汉也飞跃下马。

大汉魂飞天外,但临危拼命,弯弓搭箭拉开马步,向飞冲而至的逸云连发三箭。

射人先射马,最后一支急射马儿的胸腔,不但来势奇疾,十分神准。

可是神箭手遇上了逸云,象是班门弄斧,马鞭一挥,卷住了来箭,再向上一拂,射人的两枝箭,同被马鞭上的箭打落,人马已接近至五丈以外了。

“你得死!”逸云恶狠狠地叫。

大汉已没有再拔箭的机会了,一声大吼,火速弃弓拔剑,闪身斜冲而迎。

逸云已收了马鞭,两指拈着一枝接来的箭,身躯右侧微俯,箭尖指向挥剑而来的大汉,俊目神光电射,面罩浓霜,急冲而至。

大汉剑出如闪电,身剑合一射到,攻出一招“寒梅吐芯”振出五道剑影。

“叮”一声脆鸣,箭尖击中剑锋,剑向外一荡,箭尖无情地切人,贯入胸膛直透后心,尸首扑倒。

马直冲向安乐窝,消失在官道的远处。

津阳门涌出了大群官兵,他们只有收拾善后的份儿。

不久,大群骑士从城中涌出,过了天津桥,沿官道向龙门急追。

安乐窝之南,三岔路向两面分张。右面官道至宜阳永宁,也就是逸云的来路。左面官道至龙门,官道宽阔。

骑士们得镇民指引,向龙门急迫,先后过了五批人,不下百四五十之多,伊王府的高手全出动了,河南府和洛阳的公门暗探,皆飞骑赶到。

洛阳城风声鹤唳,市面顿形紧张,到处可以看到如临大敌的官兵,与目光犀利的公门暗探和巡检司的人。

午后不久,城中先后出来了百十骑骏马,马上的人僧道俗俱全,包括了三教九流的脚色,全向龙门急赶。

逸云抱着如黛沿官道南奔,他曾看到老花子往左首官道走的,便不管路是往哪儿走,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广处清净之地,便于让如黛取箭养伤。

龙门距城二十余里,过了几处村镇,远远地便看到右前方群山起伏,最左侧双峰对峙,那就是伊阙山,俗称龙门,是洛阳最负盛名的风景区。

由于沿途皆受人注意,行踪显明,逸云知道麻烦得紧,奔了十余里,便乘道中无人,即向右抄小道奔向山区,向山林隐秘驰去。

四周林丘处处,村庄星罗棋布。他不愿在村庄逗留,免得连累村民,越田穿林避开村庄和人烟,向山区急走。

不久,过了一处山坳,那是两座小山形成的坡地,左侧山下密林旁,孤零零地座落了五栋小屋。

他向小屋策马奔去,这儿该是养伤的偏避好处所。

蹄声惊动了三条大黄狗,在晒麦场上狂吠不已,三五个村民站在檐口上向蹄声响处凝望。

马狂奔而至,踏人了晒麦场,立时鸡飞狗走,马一止人已下地。

门外一个壮年的朴实大汉,抢出喝退三条大黄狗,迎向逸云拱手作揖,讶然问:

“公子爷,是迷路么?”又指着迎向如黛问:“这位娘子……”

逸云堆下笑脸,说:“大哥,借光,拙荆误中流矢,需觅地静养,可否打扰贵府?”

壮年向屋中伸手虚引,大笑道:“公子爷请进,两位大驾光临,蓬毕生辉,别问可否。”

逸云见壮年人一表非俗,谈吐不像是村夫,连声道谢后,即随壮年人踏入大门。

五栋小屋先后出来了八九名男女老少,全向如黛投下关注的目光。广位老太太和一位十分秀丽的大嫂,含笑将逸云引入西院客房。

小屋是三合院,加上东跨院和西客房,看去共有五栋,事实上只有一户。屋不太大,但明窗净几,收拾得纤尖不染,显见得主人定是个不俗之人。

客房共有四间,有一个小客厅,虽没有客人,但整理得十分清净雅洁。

老太婆踏着小高底儿,将两人向客房里引,一面吩咐跟来的大嫂说:“二嫂,准备烫水,教小秀来帮我。”又向壮年人叫:“君儿,告诉家里的人,守口如瓶,不可向外声张,绝不可透露风声。快:将你爹的药箱取来。”

逸云闻言一怔,听语气,这老太婆真不等闲哩,他放如黛在床上,转身打量老太婆。

他留了心,果然看出端儿。老太婆灰发梳理得十分整齐,脸色红润,皱纹甚少。目光湛湛。直鼻小口,说话时露出一排完整而洁白的牙齿;没问题,年青定然是个端丽出尘的美人儿。她那一身村妈阔袖葛衫,掩不住她的身份,朗健而矍铄的神态,逃不出明眼人的神目,他正色说:“大妈,不怕小侄来路不明?”

他的嘴够甜,老太婆笑了,说:“看小哥儿人如临风玉树,绝代风标。老身双目不盲,何用再问来路?”

逸云也笑了,说:“人不可貌相,大妈,小侄正是江洋大盗,朝廷的钦犯。”

老太婆将他一把推开,说:“老身不信。别噜苏,老身尚担代得起。请出去,我替尊夫人取箭。”

“大妈,我这儿有药。”

“怎么?你不信任老身的手脚?”

“不敢,有劳大妈了。”

“请到外厅稍候,不必挂心。”老太婆伸手赶人。

中年人已将药箱取来,并含笑领逸云出至外厅。

客厅中,壮年人陪逸云聊天,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后生张罗茶水。那十分秀丽的二嫂,带着一个长得极为甜美的八九岁小姑娘,在房中里外张罗。马包的什物亦已送来。

不久,房门悄然拉开,老太婆含笑放出,向站立相迎的逸云说:“哥儿,尊夫人已无大碍,她用不着灵丹,却需好好调养。大概伤口在三天内可以愈合,但需调养十天半月。”

逸云一躬到地,谢道:“谢谢大妈。小侄打扰尊府三两日,即可动身。”

老太婆坐下,摇头道:“老身有心留客,可是事与愿违。”

“大妈是疑心小侄……”

“非也。因老身一家子即将远行,至迟须于明日入暮前离开,房舍须付之一炬。”

老太婆面色一变,有点凄然。

“大妈是遇到困难了么?”

“正是此意。”

“大妈能见告么?”

老太婆凄然一笑,说:“哥儿休怪,老身有难言之隐。”

老太婆淡淡一笑,看着他的佩剑问:“小哥这把剑,乃是伊王府外庭护卫之物,请教哥儿尊姓大名,是否为王府侍卫?”

“这剑乃是夺来之物,果是王府侍卫的兵器。小侄的姓名,也是难言之隐。”他饱含深意地笑,想激老太婆把难言之隐说出。

老太婆并未介意,站起说:“你我之间,皆有难言之秘,都是忌讳,老身倒落了俗套,不该问的。老身有事告退,呆会儿会替你张罗饮食起居。”

逸云站起相送,若无其事地说:“看府上摆设清雅,门窗走道极有章法,不知可否设有机关埋伏?”

“机关埋伏倒没有,小哥可放心。只是晚间如有响动,请勿介意,且请不必出外,以免有人误会,而致得罪了客人。至要至要!”

“如有人侵入呢?”

“放心,在近日内不会有人入侵。”

“大妈,白天是否须戒备?”

“白天更不会有人。”

“屋后那一丛古松之下,是否有府上的人担任守望?”

老太婆和壮年人全都一怔,老太婆讶然问:“哥儿,怎知松下有人?”

“小侄下马之际,看到那儿有一双眼睛。”

“不会错?”

“相距不足二十余丈,任何眼睛,难逃小侄视界之内。”

“君儿,搜搜看,走!”

壮年大汉倏然站起,向逸云说:“兄弟,在下少陪,等会儿再与兄弟你畅叙。”

母子两人抢出客厅,里面的二嫂出匆匆外出。

逸云回到房中,小姑娘正将如黛的抖衾掖好,见逸云入室,含笑敛衽说:“公子爷,有事请吩咐,我叫秀琴。”

逸云谢了她,笑问道:“老太太是你的……”

“我奶奶。”

“你贵姓?秀琴姑娘”

“奶奶说,我们不可将真姓告诉陌生人,公子爷……”

“别叫我公子爷,武林的江湖浪子没有公子爷。”

“那我叫你叔叔。哦,你不问问婶婶的伤势?”她羞笑着一溜烟走了。

“好个聪明慧黠而早熟的孩子。”他向她的背影笑。

他到了床边,向如黛问:“黛,伤势怎样了?”他揭开薄衾察看。

如黛有点虚弱,但精神大佳,笑道:“老太太治伤的手法高明,药也不错,不打紧。”

他在革囊中取出了包祛毒归元散,用水杯让她服下,掩上薄衾说:“这一家人有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你安心躺会儿,我得去瞧瞧。”

他掩上房门后,将弓弦挂上,悬上箭囊准备出厅。

逸云准备停当,刚想出厅,厅外人影一闪,秀琴姑娘已迎面挡住了,绷起红香香的小脸蛋,说“叔叔,千万不可乱闯。”

他扬了扬手中彤弓,笑道:“小姑娘,不许人帮忙?领我到后厅屋脊,看我可否帮上一手,走!”

小姑娘略一沉吟,说:“你答应不出面,我才敢领你去。”

“一言为定。”

小姑娘回身便走,在天井蹲腰作势,一声便上了丈高的院墙,小小年纪,难得。

两人扑奔后院,逸云上了内进阁楼的瓦面,居高临下监视着房舍四周,并向屋后二十丈山坡上的松林看去。

小秀琴站在他身侧,紧张地向那儿凝望。

两侧,老太太率二嫂和两名仆妈打扮的中年女人,剑隐肘后自左搜人;右侧是中年大汉和小娃娃,还有两名中年人,八个人两下里一抄,向内急搜。

松林浓密,但不易掩藏形迹,尤其是大白天,不可能逃过高手眼下。

逸云相距虽在二十丈外,但耳目超凡入圣,徐徐张弓搭上一枝狼牙,大喝道:“树上的朋友,下来,不必藏头露尾,或者用暗器伤人。”

没人回答,也没有人现身,他又说:“朋友,现身,冲谁而来,当面说说。”

林下的八个人,已搜近松木最浓密之处。

“哎……”突然传出一声惊叫,隐约中,可看到中年人翻身跌倒。

“爹爹!”小秀琴尖叫,跃下了后院向山坡上奔去。

一枝狼牙箭破空而飞,射人了松林,后面传出的尖厉锐啸,令人闻之心为之沉。

箭过处枝叶纷飞,突然传出一声厉叫,一个青色人影从浓枝中下坠,“砰”一声沉响,滚落了山坡,被树根挡住了。

暴喝之声大起,林梢三条青影,突向三方面冲梢而起,向三个方向踏梢逃命。

老太太除了留二嫂照顾中年大汉外,全上林急追。

逸云一声长啸,箭出如连珠。贼人上林梢,目标明显,象三头大鸟,暴露在箭下。

“哎唷……”中央逃得最快的人先倒了、

“哎……”左右两人也同时失足下坠。

不久,连小秀琴算上,八个人捉了五人,向屋中奔来。逸云也下了屋,到了外厅。

四个青衣人面貌凶恶,有一个箭贯腰胁,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另三人一中右背琵琶骨,一中左肩一中右肩,皆未致命,痛得大汗如雨,但却末出声呻吟。

老太太抱着受伤的君儿,他的左肩钉着一柄柳叶刀,深入三寸,面色泛灰。

“是淬毒刀!”逸云急叫。

老太太脸色铁青,说:“哥儿,谢谢你的神箭,老身须先救人,少陪。”

逸云取出金蟾内丹,递给老太婆说:“用这颗珠子放在伤口上滚转,可除剧毒。”

大汉右肩井已被扣住,动弹不得,而箭杆摇动时所发的剧痛,几乎使他咬碎了满口钢牙。箭停止摇晃,他长吁一口气,切齿道:“要杀要剐,悉从尊便,要问口供,免谈。”

“真的么?”逸云冷笑着问。

“太爷难道和你作耍?”

“我却不信戏言。”

“大爷绝不戏言。”大汉仍硬得像石头。

一名仆妈装扮的中年女人接口道:“公子爷这些人我们认识他们的来意……”

逸云遥手止住她往下说,笑道:“大嫂请稍候,在下须教他招供,他不说,我要教他饱受缩筋易骨的酷刑。”

他将大汉按在长凳上,食指点左骨背肋最下根筋骨上,冷冷地说:“老兄,你先尝尝筋骨易位的滋味。喏喏喏!你这根骨头本来很正常,正是该长的地方,我却叫易骨法,好听些;与少林绝学易筋骨极为相象,保证你受用。”

他的手指缓缓向下压,陷入两骨的隙缝中,又说:“老兄,你如果忍不住,可以大声叫,你的哑穴没制住,叫多大声都可以。”

大汉浑身颤抖,牙齿挫得格支格支地响,最下两对筋骨称为浮筋,软而易折;小儿骨中廖质特多,即使折断亦易愈合生长,成年人钙质多,折了接合不易,将是终身大患,除非将骨用手术取出。

食指下徐压,力道恰到好处,大汉怎吃得消?他狂叫一声,大叫道:“小辈,你是谁?你取架梁,将死无葬身之地。”

逸云冷酷地笑,另一指头儿搭上大汉的腮边,按住了笑筋,蓄劲未发,说:“老兄,你的叫声讨厌,我要你笑,你试想想,心里痛得想哭,却非笑不可,这滋味好极了。如果我是你,还是乖乖招供,免得皮肉受苦,何况你的底已经说了,何必自讨苦吃?这种好汉不充也罢。”

“放手,我说。”大汉只好屈服。

逸云放了手,缓缓站起,一面整衣一面说:“光棍不吃眼前亏,阁下说吧!”

大汉翻身坐起,吸入一口气,突然冲前一掌劈出,想拼死逃命。

逸云伸右掌一拨,大汉一掌落空,人向上挺胸凑上,象是将胸送上挨揍。

“劈啪”两声,逸云出手快逾电闪,给了大汉两耳光,将他击倒在地,冷冷地说:

“你再不识相,休怪我心狠手辣。”

大汉倒在地下,痛得龇牙咧嘴,挣扎着坐起,恶狠狠地说:“小辈别狂,总有一天你会落在太爷之手,你要知道些什么?问吧!”

“你们的主子是谁?”

“祁连隐叟宫宁。”

“哦,是那老阴贼。你们来这儿有何贵干?”

“咱们进入中原,要找神剑伽蓝华逸云,早些天到达洛阳,探得主人的早年仇家冰魄掌唐海亭,在这儿隐姓埋名安居纳福,故命我们前来查明底细。”

“宫老匹夫目下何在?”

“在洛阳,目下因遇上好友被武林五大门派迫逼,为尽武林道义,正于城中准备应变。”

“五大门派的人都来了?”

“只是途经河南府附近的人,并非完全来了。”

“他们有何图谋?”

“据说是应武当玉简之召,要赶往武当聚会。”

“他们为何不往武当,而在洛阳逗留?”

“太爷不知其详,只听江湖传闻,说是有人假冒神剑伽蓝之名,劫了朝廷的宝物,伊王请出少林掌门方丈苦行大师出面,要擒捉华逸云归案。”

“苦行大师怎会受命?你说谎!”逸云低喝。其实他并不感到突兀,那是必然之事。

大汉冷笑一声说:“五大门派中,少林武林皆受朝廷供禄,这就是白道的英雄,苦行大师敢不受命?他不怕山门遭劫?于是少林弟子出动了,武当崆峒昆仑峨眉四派,凡是到了河南府的人,全都卷入了旋涡。”

“你们有何打算?”

“咱们坐收渔利,相机行事,不然就前来将唐老匹夫全家鸡犬不留。”

“好,你倒说了不少实话。你知道我是谁?”

“阁下要敢说的话,太爷在听着。”

“神剑伽蓝华逸云。”

“鬼话:华逸云早就死了,在崤山别馆出现的假华逸云长相太爷认得,你骗谁!”

晶芒一现,伏鳌剑光华耀目。逸云将剑在大汉眼前一晃,笑吟吟地说:“要是你仍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之事。看这把伏鳌剑。”说完,光华疾闪,射向厅外,绕飞两匝悠然折回,眨眼间便落在掌心。

厅中的人,全大吃一惊。后厅口,老太婆目定口呆,紧盯着逸云英俊的面容,手中托着金光闪闪的金蟾内丹,做声不得。

逸云收了剑,走向后厅口,接过金蟾内丹,说:“大妈,快离开这儿。这家伙有一半谎话,今夜三更,祁连山的一批恶贼,定然倾巢而至。事不宜迟,迟则后悔无及,尊府借给小侄一用,请立即启程。”

老太婆倒抽一口凉气,惶然问:“他们真要在今晚动手?”

“是的,不然就不会派人在这儿埋伏。”逸云断然认定。

“华大侠,你怎不走?”

“小侄与宫老鬼有深仇未解,要在这儿等他们一决。”

“老身可尽助力。”

“谢谢。不是小侄多话,以大妈一家子造诣来说,接不下宫老魔三招两式。”

“华大侠认为老身如此无用么?”老太婆不悦地问。

“事实如此,不容置疑。小侄在崤山别馆,已领教过老匹夫的绝学,寒魄诛心掌确实可怕,快些准备吧!迟了就不易脱身远走了。”

老太婆大概有自知之明,只好向逸云千恩万谢告辞,指使众人拾捡行装。

逸云脸色一沉,向大汉说:“老兄,你们如果活着,唐家永无宁日,甚至还得全家遭劫……”

大汉愈听愈胆寒,暗叫完蛋,乘逸云只顾说话之际,空然向厅口急射。

“留下啦!”逸云冷喝,天心指破空射出一道劲流。

大汉已经出厅,刚再次纵起,突然象中箭之雁,“砰”一声颓然堕地,手脚一阵抽搐,才寂然不动。

不久,老太婆男女共十四人,各背一个包裹出厅,向逸云珍重道别,匆匆走了。

逸云为了灭口,保障唐家一门老小的安全,不得不将另两名大汉处死,将尸道丢入山边洞穴中。

他将大门闭上,亲自下厨准备饮食,整治了一些可口的美汤搬入房中,扶起如黛进膳。

如黛的箭伤不严重,算不了什么。只是身体不曾完全复原,还不能动刀弄剑与高手一争长短。他一面进食一面将计划向她说明:“祁连隐叟既倾巢而出,誓为门人报仇,这一笔帐早晚要算,与其往下拖,不如今晚打发他们走路算了。”

“哥,你怎么打算?我又不能动手助你。”如黛担心地问。

“你不必动手,安心睡上三个时辰。二更初,我将坐骑准备好,将你背上,在屋前小道等他们光临,明暗里下手。敌势太强,则远走高飞,否则便毙了他们,这一带便是他们埋骨之地。”

“哥,不如我们早些离开,以后再找他算账不迟。”

“不,这些天来,我厌倦了逃避,我不能再示弱。”他语气极为坚决,显然对早些天的逃避举动大为不满。

她默默地紧握住他的手,用应允的目光凝视着他,目光中且饱含鼓励与祝福之意。

他已恢复神魔洞的一段记忆,两人心意相通,双方心中的语言,皆可在对方的神情和举动中,交换心语。他默视她的秀颊,轻轻说:“黛,谢谢你的祝福。你静静地休息,一切有我料理,晚间治了祁连隐叟,咱们仍进洛阳城在津阳坊上谷老店等邝老丈的消息。”

天色行将入暮,他开始准备,后园中有不少牲口,六畜俱备。他携出不少鸡鸭猪羊等物,到小道中安装一些小玩意。马匹上了料,备好鞭绳挂缰在后院一丛矮树林中。

他找到一捆栗木枝,削成了百十枝木箭,拔家禽的翼羽为翎,用盛囊装了,放在身边备用。

在龙门两山中,官府中人会合了苦行大师,在这一带大肆搜索,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龙门镇是中枢,人暮时分建起了行辕,不久伊王驾到,亲自主持大局。可是他们却没想到,在西北山区北面山坳中,华逸云却从容应付祁连隐叟捉迷藏,根本不在龙门。

二更末,逸云换了一身黑色劲装,背了如黛,腰悬长剑手持彤弓,包裹在左胁,右胁是两个箭裹,鬼魅似的站在山坡上暗影之中,直待看到了小道远处出现了人影,方掠回小屋脊事先开好的天窗上坐了,只等好戏上场,也准备收买人命。

祁连隐叟一群人,已探清小屋的主人冰魄掌唐海亭不在家,为了想一网打尽,迟迟未动手。直至洛阳发现了神剑伽蓝的踪迹,他等不及了,先收拾唐家老小,再参与追踪华逸云的大举,所以便在晚间悄然掩至。

他已摸清小屋中的底,认为区区几个男女,定然可以手到擒来,用不着偷偷模摸费手脚,一行二十余人浩浩荡荡,顺小径急走。

绕过了山嘴,已可看到小屋了。屋中不见灯火,仅有门旁悬着一盏黄色的灯笼,不住轻荡,发出朦胧的淡黄色光芒,一切似乎平静无事。

唯一奇怪的是,怎么没听到狗吠声,以前两天派人前来探索时,就是三条黄狗几乎误了大事,差点儿泄了行藏,今晚怎不中听到犬吠?

老鬼突然举手,示意后面的人止步,扭头向后面一个歪头黑影说:“左玄,发讯,叫他们出来接应,他们为何不在道口等待?四个人全在后面呆着干嘛?”

扭头狮子左玄掏出一个芦哨儿,吹出一声低沉的短音符,稍顿再发一声长,方侧耳倾听。

除了夜风萧萧,为凛凛松涛之外,便是秋虫的大合唱,没有任何异响。

“再发一次。”老鬼低喝。

扭头狮子再发讯号,但仍毫无动静。

祁连隐叟心中一凛,突然低喝道:“不好,老虔婆已发现有警,把咱们的伏桩拔掉了。快!杀入屋中鸡犬不留。”

左侧的弱水神龙突然低语道:“老虔婆既然有备,咱们不可大意闯入。”

“依骆老弟之意……”

“咱们摸进以防万一,免受暗算。咱们远道而来,敌暗我明,应该小心。”

“老虔婆一家子,成得甚事?定可手到擒来,暗算岂奈咱们何?”

“话不是这般说,小心为上,别在阴沟里翻船,划不来。”

“好,搜进。”众人左右一分,分三批悄悄掩近。扭头狮子与师兄阴神饶光汉走在最先,展开轻功向前急射。

小道沿山麓蜿蜒,左是山,右是已收穗了的麦田,人在小道上急进,掩不住形迹。

两人并肩搜进,经过一处田角,一不小心,触着一条小藤蔓。

“啪啪……”异声突起,两团黑影从小道旁弹起,向两人背上飞撞。

两人吃了一惊,闻声知警,不知是何种怪物,急向两旁闪避,火速拔剑旋身。

后面三四丈的祁连隐叟与五丁神里飞叟而出,一拐一剑急如闪电,“啪啪”两声击中了黑影,只见羽毛飞舞,血肉四溅,向旁“噗噗”两声堕落田中。

“咦!啥玩意,”五丁神叟轻叫。

扭头狮子手快,特大特长的剑一挑,一团黑影到手,突然惊叫道:“是缚了嘴的雄鸡,”

“王八蛋!这老虔婆!”祁连隐里怒骂。

“走!狗婆娘戏弄我们。”五丁神叟也羞恼地叫。

众人气乎乎地前奔,扭头狮子和阴神仍在前急走,看看接近至晒麦场,进至一片菜园子。突然“得得”两声,菜园篱笆牵出的两根小绳,被他俩碰断了。

同一瞬间,菜圃四面八方全有怪物蠢然而起,有快有慢,全向小道上冲来。

黑夜中不辨事物,而且事出突然,相距又近,加以他们心中有鬼,全都一怔,同声怒叫,便放手进击。

人群疾分,祁连隐空一声厉吼,一剑将路旁的一个黑影点倒,突然怒叫道:“住手,是猪羊。”

众人果然住手,羞愤难当。路旁和菜畦中站起黑影,慢的是猪,快的羊,嘴全被山藤罩住,用绳索以活结因倒,触动了引线,绳索尽解,畜生们重获自由,皆蠢然而动。

手快的人,已将路旁五六头猪羊宰了。这群武林中的绝顶高手,竟会动手宰猪羊,与畜生为敌,日后传出江湖,脸往那儿放,所以全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蓦地,扭头狮子“哎……”一声惊叫,向旁一伏。

“嗡……”奇异的啸声传到,那是弦鸣。

同一瞬间,“嗖”一声刺耳厉啸传到,擦过扭头狮子右肩的木箭,贯入祁连隐叟脚前。

接着“哎……”一声惊叫,一名黑衣人倒了。

“噗”一声,另一个未吭,向后栽倒。

“伏下!散开,小屋上有神箭高手。”祁连隐叟大叫。

这刹那间,附近的神箭破空啸声,尖厉刺耳而十分奇特,与普通的箭啸大为不同,令人心惊胆跳。

“向四面抄近,冲入屋中。”一旁的五丁神叟叫。

叫声刚落,他突向左飘,一枝木箭在千钧一发中,掠过他先前站立之处,射倒了后面一名大汉,好险!

众人心中发毛,箭来势太疾,未听声箭已到了,令人不胜防,不由他们不惊,在这片刻中,已有五人丧身箭下了,谁也没有躲的机会,这发箭的人好高明的神技。

相距约有三十余丈,逸云事实上也无法分辨人影,只是向人多处发箭,反正射一个算一个。

众人急散,藉草木田藤和园篱掩身,有人掠入林中,向小屋取包围形势掩进。

“喳喳喳……”一阵声音不大而极为冷厉的笑声,从小屋方向传来,直搏耳膜,令人心向下沉,头皮发炸。

祁连隐叟与弱水神龙几名绝顶高手,一听笑声骇然变色大惊止步。祁连隐叟轻说:

“哎,哪儿来的武林高手?他在用夺魄神音对付我们,老虔婆请来了高人。”

“咱们人多,功力不弱于这发笑这人,由四面八方进迫,不怕他不死。”弱水神龙说。

死鬼祁连阴魔左钧的老妻赤煞阴婆,这时接口道:“先放火,用赤煞弹先焚屋,使他无所遁形。”

“快动手!”祁连隐叟叫。

赤煞阴婆伏地急掠,直欺近至晒麦场旁,突然挺起扔出一枚鸡卵大的赤煞弹。

可惜相距有二十余丈,弹太轻,难以及远,“噗”一声响,赤煞弹在门阶下爆裂,青色的焰火飞溅,引燃了内包的特制黑油,刹那间赤焰飞腾。

也在她挺起上身的瞬间,引来了三枝狼牙箭。

“哎……”她狂叫一声,来不及扔出第二颗赤煞弹,左肩便挨了一箭,扑地尖叫。

火光倏现,逸云心中一凛,这玩意歹毒绝伦,沾在石上也得燃烧许久,见风即燃,难以扑灭。他自己不怕,但万一沾了背上的如黛,岂不糟透?

他向四周连发二十余枝木箭,身形没入屋中,到了后山拉开院门飞身上马,弓弦狂鸣中,他连发十余箭,马儿向院坳内冲去。

这方向只有三个人迫近,就是九尾狐和左方雨左方田兄弟,箭到如连珠,擦头顶而过,吓得他们魂飞天外,慌不迭伏地躲避。

第十枝箭掠过头顶时,蹄声已至,马已迎面冲来。

九尾狐功力不等闲,突然跃起一剑摔出,并大声叱道:“那儿走?留下……”

声未落,弓影一闪,“铮”一声长剑脱手飞跌,弓弦一振,木箭掠过九尾狐的头侧,刮掉了她寸深的颈肉,颈骨也丢掉一层,尸首飞跃丈外。

马儿去势如飞,隐入黑暗之中。左方雨兄弟俩惊走了三魂,还没有看清楚是人是鬼,大名鼎鼎的九尾狐,一照面之下便倒了。两人发出一声惊叫,奔向九尾狐,只觉心中一凉,暗叫完了!

九尾狐半边头已经血肉模糊,她气息奄奄地轻说:“是……是……神……,”话未完,吁出一口气便停止了呼吸。

祁连隐叟已闻声射向屋中,屋中鬼影俱无,便向后面奔到,迎着了左方雨兄弟,他问,“有人由这儿逃走了?”

左方雨兄弟抱着九尾狐的尸体,大叫道:“禀师祖,一人一马已逃向谷内……”

“混蛋!为何不截住?”

“徒孙功力不行,潘老前辈已被那人伤了。”他是说,九尾狐也完蛋了,我怎成?

“追!”老家伙叫。

抢入屋中的人,已经纷纷上了瓦面,闻声齐向下跳,走向祁连隐叟。

他们还未开始追,屋左侧半里外麦田之中,已现出一人一马的黑影,正缓缓在田中走动。

“哈哈哈……”一阵豪笑发自马上人之口,破空传至。

众人吃了一惊,定睛循笑看去。天色太黑,土色灰黄,只可看到灰黄的田中,一骑高大的骏马影,徐徐斜绕而来,方向是小屋的正面。

祁连隐叟正待下令追赶,笑声日落,传出了令他们十分熟悉的嗓音,那人在马上朗吟道:“骏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夜色寒。弓弦鸣烟声犹震,匣里剑吟血末干。”

这人的口音太熟悉了,朗吟之声高低徐疾悦耳动听,但其中略带萧杀之气,令人依然而惊。

“神剑伽蓝。”五丁神叟讶然轻叫。

“是他?这畜生。”挨了一箭的赤煞阴婆叫。

“宰了他,上!”祁连隐叟大叫,向前急射。

“嗡”一声弦响,破空传至。

所有的人,火速向下一伏,但没有射到。

祁连隐叟一声长啸,闪电似掠出。

“看箭!”逸云叫。

祁连隐叟眼尖,已看清一点星闪电似射到,无声无息,一即既至。

他心中一凛,身形右闪,挥剑斜拍寒星。“铮”一声脆鸣,箭朗然斜飞。他只觉手腕一震,斜退了两步。

这两步退得真好,救了他自己的性命,两枝狼牙箭擦左胁衣而过,与护身真气相触,发出了刺耳锐啸。

闪过了三箭,方传来弓弦的狂振,和狼牙破空飞行的啸声,令人心血下沉。他惊得血液似乎要凝结了。难以置信这是事实,一剑没将箭打落,他怎能不惊?

马儿仍在慢慢踱步,令他们心惊胆落的语音又响:“官老鬼,太爷今晚再饶你们一次。”

祁连隐叟站住了,怒叫道:“华小狗,咱们誓不两立,你来,咱们决一死战。”

“哈哈!你怎配?”

“少说狂言,咱们剑下见真章。”

“太爷没空,后会有期。太爷先警告你们,再不滚回祁连,有一天你们会后悔。”

马儿转向小道,向外缓缓而行。

祁连隐叟不死心,也忍不下这口恶气,举手一挥,突然向前飞射。

“嗡”一声弦响,众人吓了一大跳。

“不要命的快来,下一次将有人躺下,不信可以试试,看太爷箭上功力如何。”

没人敢再冒险,事实上也不可能追及,即使追上了又待怎样?谁也不是神剑伽蓝的敌手,在崤山别馆他们已领教过了,追上了也是白送死。

“再会了,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终会见面,希望你们自爱些,赶快回到祁连。”

“小狗!咱们誓必取你性命。”祁连隐叟厉叫。

“就凭你这问话,你将自食其果。哈哈……”

长笑声中,马儿突然放蹄疾奔,去势奇快,不久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马儿奔了官道,不徐不疾奔向安乐窝。

承平年间,中原虽无宵禁,但三更后城门既闭,城里城外断绝往来;加以白天在天津桥出了命案,杀官闹事惊动全府,疑犯又是与独眼狂乞同来之人,事情闹大了。所以官道中鬼影俱无,仅间或有三两名官差飞骑而过,百姓小民怎敢外出惹火烧身?

逸云还不知城门已闭,他认为洛阳乃中州第一大城,城门怎会关闭?天下承平嘛?

洛阳曾是十朝都会(洛阳人只承认九朝,怪,)确是中州第一大城。中州指河南府,世人认为这儿位于天下之中。事实上中州是今之新安县,治汉关以西之地,乃是北周武帝所置,后人便将河南称为中州。

洛阳城这天出了天大祸事,城门在二更后已关了,警卫森严,连越城而进也不可能。

逸云不知就里,泰然往天津桥驰去。

“哥,怎不将他们收拾?”背上的如黛问。

“祁连阴魔左钧已死在我的剑下,他们找我报仇,是理所当然之事,我用不着赶尽杀绝,留他们一条活路。黛,你认为对么?”

如黛轻抚他的肩颈,笑道:“哥,应该如此,可是祁连的人凶横已惯,他们不会放手的。终有一天你会再次拔剑。当然啦!得饶人处且饶人,废了他们算了,留他们活着返回祁连,也是一场功德。”

逸云摇头笑道:“恐怕不可能哩!他们不出现便罢,出现就是一大堆,要废去他们的武功,委实太不容易了。”

马儿过了安乐窝,直奔天津桥头。

蹄声得得中,桥头突然出现了四名身穿黑色劲装的黑影,两面一分,迎面挡住了。

“咦!这四个人来意不善哩!”逸云说。

他并非怕事之人,仍驱骑向前驰去。

“什么人?止步。”有一个洪亮的嗓音叫。

马儿缓下脚步,在四黑影身前丈余站住了。逸云答:“赶夜路的,有事么?诸位。”

“河南府官差在此,下马答话。”那人声音微带不悦。

“是官差?小民并未犯法,也用不着与官差府人打交道,不必下马。”

“混蛋!你……”

“怎么?你骂人?”逸云怒火渐生。

“骂你算便宜了你,我还得揍你呢!”

“难怪人说官如狼,吏如虎果然名不虚传。”

“你这小子吃了豹子心,先拿下你再说。”那家伙奔上前拿人,伸手便抓。

逸云将弓一拨,那家伙被拨得向侧踉跄冲出两丈外,几乎一跤栽倒。逸云冷冷地说:

“阁下,动手动脚你准倒霉。”

那家伙呛一声拨出腰中朴刀,大叫道:“好家伙。你敢拒捕?”

逸云哼了一声,反问道:“哼!罪状呢?拒什么捕?”

“你小子不受盘问,夜闯禁地,便是罪名。你乖乖就缚,不然先剁掉你一只腿。”

一面说一面欺近,将朴刀伸出了。朴刀狭长而背厚,不但可扎可削,还可以硬崩硬砍,由于背厚,好用劲而锋刃特利,黑夜中闪闪生光,令人见了心中发毛。

逸云大笑道:“要剁腿,请便。”一抖缰绳,向前驰去。

四个人同声虎吼,四把朴刀猛截而出,下手马上砍人,出手不留余地,声势汹汹。

逸云一声长笑,右手弓来一记“丹凤点头”,“噗噗”两声,击中两人持刀的右肘,“当当”两声钢刀落地,人也倒了;曲池穴被制,焉能不倒?

他左手食中两指点了两下,两缕劲风不轻不重地击中另两人的右乳下期门穴,人倒刀亦落地。蹄声骤起,马儿奔上了天津桥。到了桥的中段,桥南四名官差倒地处,飞起一枝蛇焰箭,同时双管皮哨声倏扬,警讯传出了。

逸云不在乎,他要人城找地方歇宿,要到上谷老店等老花子,万事不管,先进城再说。

桥北岸,出现了二十余名黑影,将桥头堵住了。桥口上,中间是一高年僧人。左面是三名身穿红色法服的老道。右首是三名花甲以上僧人,他们内穿玉色常服,外披绿条子浅红袈裟,一看便知他们是地位不低的讲僧。

后面十余人是俗装大汉,身穿灰黑两色劲装,一个个佩剑挂囊,威风凛凛。

道士手执拂尖,背系长剑,和尚则手持禅杖,一个个迎风屹立,袍袂飘飘,不言不动如同化石。

蹄声急骤,狂野地冲到。

中间老和尚越众而出,单掌打一问讯,说:“阿弥陀佛,檀越请留步。”声如洪钟,在空间里回荡。

马倏然收蹄,人立而起,一声长嘶,四蹄着地,退后了两三步,止住四蹄。

马上的逸云相度双方形势,心里老大不悦,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大师拦路,请问有何教?”

“檀越在桥南伤了官差,是么?”

“小意思,他们无礼,我制住了他们的穴道,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大师意下如何?”

“檀越能限时制穴,定然是非常人,请留高名。”

“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袖少林佛因。”

背上的如黛轻声说:“哥,那是苦行大师的师弟。”

她声音虽小,佛因仍听得真切,说:“女檀越能知老衲法名与派中地位,定非泛泛之流。”

“大师说对了,今晚莅临之人,皆无一泛泛之流。还有几位大师与道长,相烦大师引见。”逸云泰然地说。

后面一名大汉突然高叫道:“小辈无礼,在少林高僧之前,怎能高踞马上答话?还不下来,”

逸云就是不愿下马了,他随时得赶路,而且也知道这些人全冲他而来,更不愿下马,便说:“抱歉,在下有急事在身,而且内眷有病,背在身上不太灵光,下马麻烦得紧。”

佛因大师念了一声佛号,说:“檀越不便下马,老衲不怪你。几位法兄道友,皆是武当崆峒峨嵋的长老法师,檀越如想老衲引见,并无不可……”

一旁的一名老道冷冷地接口道:“佛因道友,不必了。先问清他的姓名,把他交与河南府的管差算了。”

最后一名老和尚突然说:“不可,请佛因法兄三思而后行。”

“为何不可?”老道惑然问。

“咱们乃是擒捉冒充神剑伽蓝的山海之王而来,又不是官差,犯不着听人指使。”

“依道友之见……”老道仍往下问。

“请这位施主退回桥南,让官差们处理。”

佛因大师顿首道:“觉度法兄言之有理,咱们岂能多管闲事?”便问逸云说;“檀越的大名,尚请见示”

逸云自然不愿自找麻烦,便说:“大师可认得山海之王么?”“图形上画得十分清楚,但老衲并未见过。”

“大师认为在下是否象山海之王?”

双方距离不过丈外,自然看得真切,老和尚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如果檀越与山海之王相似,老衲何必多言?”

“又待如何?”

“擒下交王府处理。”

“大师再清楚地看看,也许在下真是山海之王哩?”他笑,笑得蹊跷,笑得暖昧。

佛因也笑,笑得稳重,笑完说:“这儿有武当与崆峒的道友,他们皆曾与山海之王照过面,怎会走眼之理?檀越请通名号。”

“在下既然不是山海之王,何必通名道姓?”

“老袖不愿与檀越晓舌,请退回桥南。”

“在下身有急事,必须进城。”

“这几天王府颁下禁令,城门二更后关闭,檀越用不着去了,凌晨再来。”

逸云一怔,他怎能带着坐骑越城而进,但他非进城不可,免得错过了与老花子会面之机,略一忖量,便决定弃马越城而进,便向老道们叫:“哪一位道长是崆峒高徒?”

刚才发话的老道寿眉一挑,傲然答道:“贫道气钧,施主有何见教?”

“哦,是气字辈的法师。”

“哼,谁不知贫道是与掌门同辈的崆峒门人?”

“在下失敬了。”他抱拳拱手,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请道长明示。”

“施主请说。”

“贵派有四位法师,气极、真、虚、罡,道友该知道。”

“那是贫道的师兄,自然认得,废话!”

“据在下所知,道长的四位师兄,皆欠了山海之王一笔人情债,道长可曾耳闻?”

“略有所知。”

“道长因何却又要捉山海之王?”

“个人恩怨,那是个人之事,本派已查出早些天大闹长安九真观之人,正是山海之王。而从长安至石龙河谷山道一带,游龙剑狄师侄的手下镖师,曾有不少人死在山海之王与独眼狂乞之手,施主试想,敝派是否能放手不管,”

逸云呵呵一笑,说:“有道理,该管,可惜,你们无法奈何得了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

“呸!你小觑了五大门派哩:山海之王再狠,也无法与咱们争短长;更有京中锦衣卫的高手已到,他性命难保,至于独眼狂乞,哼!他绝逃不了,他的师弟亡命花子尹成已经落网,早晚轮到他了。”

“亡命花子?他这老江湖会被你们擒住了。鬼话。”

“鬼话?哼,他目前被囚在伊王府天牢,信不信由你。”

“信,在下只好信。哦!废话说得太多,在下该走了。喂,借光,让些儿。”他抖缰前冲。

佛因大师禅杖一横,沉喝道:“退回去!不然休怪老衲得罪了。”

逸云面色一沉,勒住坐骑大喝道:“你们真不让路?岂有此理!”

气钧老道大吼一声说:“小辈可恶,先擒下你,再找你的师门,看是何人调教出你这种狂妄之徒。”声落人闪,扑近马旁伸手便抓。

逸云火起,彤弓突然点出,急射老道曲池穴。

老道咦了一声,他感到逸云出手太快,弓弦传来的无形潜劲奇猛,不由失惊,沉肘翻掌,猛扣弓渊。

弓渊,即弓臂弯曲处,老道聪明,不抓弓弦面向上抓弓渊,抓住了弓定然折断,他一抓之力岂同小可?

岂知逸云比他高明得太多,弓向旁一撇,快得肉眼难辨,敲向老道左胸肩。

老道也不弱,咦了一声向后仰身急退两步。弓弦拂过左肩,半分之差便已着肉,但听嗤一声响,肩衣裂了一条缝,好险!

“挡我者死!”逸云大吼,马儿突向前急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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