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四自幼病病歪歪,四岁还不会走路。七岁大的我母亲,天天背着他,带着他,哄他玩,喂他吃饭吃药。

村子里的人看不下去,对母亲说:“别背他啦,一个男孩子,哪有那么娇的!你背着他,四只脚都一样长了。这样子下去,你要挨他压成矮婆,长不高了!”

可是,我母亲心疼小弟,又顾念着他是父亲唯一的亲生儿子,对他百般呵护,一直背到他能自己完全独立走路为止。

除了带弟弟,我母亲还要做家务,烧火煮饭,做菜,洗碗洗衣服,全都落在我母亲一个七岁大的女孩肩上。

老四的病,不知道请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神,始终不见好转,一年拖一年。

祖父眼看着这根独苗儿就要夭折,心如刀割。他买回来一本医药书,比照着上面的病例,下狠心开出双倍药量的方子,到药铺捡药,煎好后给老四灌下去。几付药灌下去,老四的病竟然好了。

祖父大恸,他若是早两三年学医,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爱妻病逝?如今千斤重担独自挑,连个说句贴心话的人也没有了!

祖父潜心钻研医术,很快成为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土郎中。他凭着勤奋好学,考取了医生执照,有了“官方认证”的行医资格。家里经常有人来看病,“富农”的帽子也不那么扎眼了。

人民公社吃大锅饭时期,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不到凌晨5:00,就有人来敲我家的门,而且一边喊一边越敲越急。

祖父疾忙坐起来穿衣下床,打开门一问,原来那家人全家都拉肚子,而且是水泻。一夜跑了好几次厕所之后,其他人都软瘫了,只有体力最强的那一个拄着根棍子,踉踉跄跄赶到我家,请我祖父赶紧砍药治病。

祖父一摸脉,挺严重的,就把我母亲叫起来。他爬梯子上楼,点起油灯找草药。每找到一样,就从楼上扔下到堂屋里,吩咐我母亲砍多少多少。

谁想到这一家人的药还没有砍完,陆陆续续又来人了,原来一家一家的都闹起肚子来。

祖父没办法,只好把准备给让她多睡一会儿好去上工的大女儿,也叫起来帮忙砍药。

我们生产队的队长听说了这件事后,赶到我家一看,堂屋里站满了人,都是等着拿药的。他就对我祖父说:“救人要紧!今天你们不用去上工,不管来多少人砍药,不管砍药砍到什么时候,只管砍药治病救人,我照样给你们记一天的工分。”做完,他就去组织没有生病的人上工做事去了。

那一天,祖父从大清早看病砍药,一直忙到天黑才得到休息,足足砍了七八十付药。不光是两个女儿,就连他自己,都是砍药累得右手拿不动筷子,只好用左手拿筷子吃饭。

现在看来,当年应该是流行性痢疾爆发,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像是每年春季爆发的流行性感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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