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命如凝霜

,无定风波

北邑的寒风无所不至。这一日的深夜,上洛关持续了三天的大雪总算是停了,雪花凝结在了城墙垛子上,一颗颗巨大的冰锥直直垂下,寒意逼人。

却说,城墙的内侧,此刻早已陷入了无边的沉寂中。洛云真身处于大帐里,手中轻轻捏着一只酒杯,对月独酌,眸光中满是寒芒。

只见,他身前摆放着一个很上了年头的古老酒坛,里面看样子还盛放着不少清澈的酒水。在洛云真的微微摇晃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洛云真双眼直愣愣的盯着那只酒坛,只见他膝上摆放有一只很是唯美的青色古剑,并非是定风波亦或是紫钧,而是一柄昨天由手下校尉张冠峰亲自送来的城内战利品,单是看品质就非常不俗,想必也是当初东晋军中高层的佩剑之一了。

却说,就在此时,洛云真只听得帐外突兀传来一连串的鹰鸣之声,旋即,他将目光投射向窗外,便见到了一头通体乌黑的信雕是瞬间落下,此刻正小心翼翼的蹭着自己挂在院中的那根红绳。

见此一幕,洛云真赶忙是二话不说站起身来,继而阔步出了营帐,找到了那只信雕,继而是解下了它脚上所捆绑的那捆信件,顺着月光是细细打量起来。

月下,清澈的月光将一片雪地照耀的煞白,洛云真眼眸中充斥着乌黑透亮,只见,他在通读那一篇简明扼要的书信之时,随着语句的不断深入,不由得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是捶胸顿足了起来。

只见,那信上所写的一个个名字有些他洛云真不仅是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有过数面之缘。就比如那个现如今身为云长粮枢转运使的男人,姓陈名昊,于第一次邑晋之争中就曾经是自己的部将,而自己也是经常对其不惜言语褒奖,把酒言欢的次数亦是不在少数。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谁承想却已经深深打入到了自己军中的内部。即便当初与自己见过很多次,自己却仍旧未能及时察觉,这便给云长那边留下了很深的隐患,直至今日,云长军阵的围城蛮子仍旧未曾撤军,洛云真想到这里更是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下,只见他旋即是心心念念起下面的几个名字。

不知为何,自己所在的阜阳军阵之中尚且还没有查出那东晋蛮子的谍子。可他身为阜阳守将又岂会不知,自己的泱泱队伍里,恐怕东晋蛮子所安插在高层的谍子绝对不少于三个,更何况是这四万人的大基数了。

只见,在那一张泛黄的信纸之上,青鸾耋冲校尉李高存,护国军阵下属第三阵副统领林守义等一众名将是赫然在列。这些都是他帝国南境军卒口中所时常提及起的人物了,不仅爱兵如子,更有不少是昔日里陷阵勇猛无双的虎将。

洛云真看到这里,只见他眉头不由得是皱了起来,继而联想到一种难以接受的可能,只见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继而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呢,这种难以接受的可能也并非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无非就是自己被那东晋蛮

子给摆了一道,在放走了他们叔侄俩之后,对方不守诺言,乱写一通,意图捣毁我邑国内部。

不过,每当洛云真往这个方向靠近的时候,他却又不禁想起了那个东晋汉子临走前的眼神,他坚信拥有那样品格的人,绝非是会耍些下作手段的无耻之徒,故而,即便内心不断地发出质疑,他却仍旧是接受多些。

殊不料,就在洛云真几乎要看完这一封信之时,他却感到了头顶上的一阵疾风掠过,只见他缓缓地抬起头,旋即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黑漆漆的天空。

天上,星星点点早已被乌云所笼罩,除去了远空还有月亮的影子,其余,再无其他。

却说,一只青白鸾竟是突然冲破云霞,来到了洛云真的身前,嘴中叼着一封信笺,看样子是从阜阳方向送来的,途径函谷,约么是又遇到了一场雪。

洛云真接过青白鸾口中的信,只见他先是抬手拍了拍那上面的雪花,继而是慢慢的拆了开来,这才将将方才看完的那封泛黄书信给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是继续起父亲寄来的东西来。

只见,一封书写凌乱的信件如下:

“见字如晤,我儿昔日带兵神勇,为父深感欣慰。往后道路且长,为父当真希望能伴之左右,看你继续成长便好。

可惜,昨夜发热,陛下御医诊后叹息。以为父身负重伤,恐再难能幸免。愿我儿能于前线舒缓之际,脱身来与为父一见,也好交代后事。

云真,汝为长子,未来肩负我洛氏兴衰,为父自当有要事所托,还有些官场争斗,经验只能由你自己摸索了,切忌不要新人庙堂中人,即便对方与你平日称兄道弟,也不免背后捅一刀。

而你日后若为镇南国侯,必然要为国尽忠,朝堂党争激烈,即便如此却也与我等武人无关,大可不必在意。切记危亡之际挺身,切记此生无愧大邑,未来自然坦荡,此生亦会平安。”

却说,信件末了,洛云真照着月光却看到了一道有些模糊的阴影,阴影样子诡异,令的洛云真旋即是忍不住抬手摸了上去。

不料,这不碰还好,一碰,洛云真顿时是泪流不止,只见他旋即缓缓地直起身来,仰头看了看夜色,继而是凌空拔地而起,脚踏冬季寒风,御空而行,直接是朝着城中不远处的马厩飞了过去。

纸张上的那团阴影东西摸上去分明是已经干涸,在纸上留下了一道很是清晰的印记,散发着血气应有的刺鼻气味,却是完全令人感到头皮发麻,尤其是身为那人儿子的洛云真,摸到了这厚重血液的结痂,无疑是更加的急躁不堪了。

却说,几乎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洛云真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了城中马厩的门前了,只见他看也不看看守甲士一眼,只是急切的自顾自阔步而入,眼眸里目中无人。

“站住!”看守见状,突然发现了自己身前多了道人影,无疑也是有些畏惧。只见,他赶忙是抽出了腰间佩剑

,将洛云真的去路给挡了住。

洛云真仍旧是不理不睬,下一瞬,他的身影便已经是不知去处,而在那马厩之中,现如今无疑也是少了一匹上好的千里马。

当然,洛云真此行并没有骑乘距离自己最近的战马驰风,他反倒是选择了一匹别人的战马,毕竟,驰风上了年纪,脚程一日不如一日,而自己却又实在是需要赶路,故而也只得是这般如此了,委屈了某位袍泽,但愿日后还有补救的机会吧。

却说,那看守甲士见状,只见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旋即是拍着额头喃喃自语道。

“莫不是刚才眼花了?也是,这个点怎会有人来访我营中的,一定是太困了。”

然而,就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身后的走马道上却是突然传来了一连串的马蹄声。一匹战马驮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转瞬间是一跃而起,直直跨过了他身后的几道拒马,旋即便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手,刚要呵斥,却又犹豫了起来。拒马拒马,为的就是不让战马通行,此番一骑能跨过数道拒马,想必也绝无可能,故而,现在的自己只有一个可能——在做梦!

于是,思来想去了良久,直到那匹骏马驮着那个年轻人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他依旧没有出言呵斥,更何况是上前阻拦了。

……

城外,洛云真马不停蹄的赶路,只见他已经舍弃了身上所有的负重,就连佩剑定风波也是早早地留在了营帐里,没有带上。而那匹骏马看上去更是简易,居然连马鞍都没有安装,洛云真竟是仅凭双腿上的力道便狠狠地夹住了战马的腹部,继而是目不转睛的目视前方,驾马狂奔不止。

殊不知,此刻的阜阳城头,有一个身披狐裘的老人正站在那上面,时不时的回头看看城中的万家灯火,他不由的是感慨万千。

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啊!这些年来,他洛云尘从来都没有如今这般怕死过。毕竟,自己的儿子还没结婚,自己也还没能抱上那梦寐以求的孙子。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可惜,老天爷的性子是何其凉薄,这些年与他南征北战的那些个弟兄,大都有着些个美好的愿往,却又有几个能真正遂了愿?身死沙场,虽然壮烈却也绝非是他们将士所愿,若非如此,先前那封信也便不会那般写了。

身后,只见那陈霍丹已经是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他手中端了一个托盘,里面仍旧是放了黑漆漆的药液,味道难闻。

“义父,该喝药了!”陈霍丹说道,只见他眸光中充满了忧虑,旋即是双手将托盘送上。

洛云尘接了过来,只见他笑了笑,一饮而尽,没有像之前在青鸾鼓楼上那般躲躲藏藏。他,还想再多活几天,等自己儿子来,与自己见最后一面。

毕竟,两年多,自己最爱的人,已经离开自己两年多了,如今的他,只有这一个愿望,又如何不会好生活着,等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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