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蛇之岸

安下营寨,战长风又带着把道长向前,查看下一条河的情形。这一回是轮到秦参将当值,吴恨为副,所以蒋参将和周信之带着二百士兵,陪同战长风与陈道长前行。

行了里许,已看到那小河了,只是这一回,众人的目光没有看着河,而是齐齐的看着河岸,每个人都神情紧张。

河岸上,到处是尸骨!

一眼看去,有人的尸骨,有野兽的尸骨,至于是虎是狗,是猫是牛,也就不必细分了。只看到这一块那一堆,无数骨头或完整或零散的散布在河岸之上,只是所有骨头都没有超过离河岸五丈远,看来离岸五丈,是一个生死的分界线。

“当心,不要过了那条线。”陈长青向着河岸五丈的尸骨处一指,“不过此线就安全,过了就危险。”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这等凶恶?”蒋参将忍不住开言。

陈长青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咱们还是想个办法。。。。。。”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边上,周信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是蛇。这些尸骨是蛇攻击的结果。”

“周参将,你知道?”战长风大喜,没想到周信之居然知道这个。

周信之的脸上肌肉突然跳了跳,神色少见的阴沉着,低声道:“只要是蛇的事情,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战长风、陈长青和蒋长安相互看了一眼。

说话听音,周信之一向的喜怒不形于色,一说到蛇的事情却如此表现,看来还是不要追问的为好。战长风全当不知,只是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蛇?在哪里?有多少?如何克制?”

周信之摇头道:“这个末将可说不出来,但我看那些骨头上都个个乌青,这是蛇毒所至,这一点末将倒可以肯定。”

战长风点了点头,又看向陈长青。

陈长青叹息道:“这一回咱们只怕要杀生了。放一只鸡过去,看是什么蛇,从哪里来。”

战长风刚要答应,周信之又说道:“不必杀生。将这鸡放在笼子里,笼子钉的密实一些,分内外两层,两层间间隔三寸,蛇就进不去、咬不着了。”

陈长青大喜,笑道:“难得周参将帮老道一把,原来周参将也是如此的有爱心。”

周信之淡淡的笑了一下,答道:“倒不是爱心。这是诱蛇之法。有的蛇快如闪电,只放一只鸡出去,也只能喂了蛇,要是用这种双层笼子,笼子底再加一个单向的管子,管子里向内倾斜放上一些竹签,就可以把蛇诱入管中,然后自管外用塞子一塞,就抓到蛇了。”

众人听得都是大为新奇,没想到周信之居然对捕蛇一道如此精通。只是他的脸色很明显,没人敢问他为什么如此精通此道。周信之好象也很后悔方才说多了话,他一向是惜字如金,没想到一说起捕蛇之道,居然就滔滔不绝了,他当下说道:“末将去准备这鸡和笼子吧。”

战长风点头,周信之转身回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着,谁也不想先开口,好一会儿,陈长青才低声问道:“战游击可知道周参将。。。。。。”

“我也不知道他入伍前是做什么的。”战长风答道,“但我想起一篇文章来。”

陈长青的眼睛眯

了起来。战长风这两句可不是一回事,周信之入伍前是做什么的,与文章何干?但战长风既然这样说话,一定是有原因的。他说道:“什么好文章?战游击给老道读一读如何?”

战长风想了想,慢慢背诵起来:“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

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

他背到这里不再往下背诵,而是目视着蒋参将。

蒋参将的神色也郑重起来,他知道,战长风的意思不仅仅是让他继续背下去,而且是在问他,明白不明白背此文的意思。他慢慢的点了点头,继续背了下来:“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

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渴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

陈道长叹息了一声,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也慢慢的背诵道:“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风声和水声显得异常响亮。

没错,这是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但没人说过,除了他那个时代,是不是还有新的捕蛇者,是不是还有新的《捕蛇者说》,但他们知道,大风、挛踠、瘘、疠等病是不会因为时代变了而消失的,“去死肌,杀三虫”的功效是不会因时代的变化而无人需要的,倒是“太医”与“王命”,无论哪个时代都有。

三个人几乎同时决定,永远、永远不会问周信之,他入伍前是做什么的。

前面传来咯咯的鸡叫声,周信之提着一个大笼子回来了。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只见周信之将笼子提到离最外层的尸骨只有三尺左右,一手将一端系在笼子上的的绳子抓好,双臂用力,将笼子奋力向前一抛。这一抛抛出了足有七尺,也就是进到了最外层尸骨以内四尺左右,好在这笼子钉的极为结实,只是把笼子里的鸡吓的不轻,那鸡在笼子里咯咯乱叫,不停的扑腾着。

笼子才一落地,突然间几道金光闪过,只见河水飞溅,几条蛇

已经从水中飞出!

没错,是飞出来的。那蛇身上居然长着如蝙蝠一样的短翅,它们的尾巴用力一拍水面,借着短翅在空中滑翔,直扑到笼子前面,有的蛇直接撞在笼子上,直撞的笼子嗵嗵作响。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只见河中好象沸腾了一样,啪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转眼功夫,数十上百条飞蛇已经飞到笼前。这些蛇围着笼子乱转,不停的撞击着笼子,笼子虽然结实,但在如此多蛇的撞击下也发出了吱吱声。

周信之一皱眉,手上绳子一动,那笼子就被拉着往回来了。

“老周,不要,当心蛇跟过来!”蒋参将急忙大叫道。

周信之答道:“放心,它们不会跟过来的。”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啪啪的敲击地面声,那些蛇又纷纷用尾巴大力击打地面,纷纷跃回了水中。哗啦一声,那笼子也散了架子。那只鸡吓的扑腾着翅膀向回跑,一路上留下滴滴的鸡粪,想是被蛇给吓的。

眼看着蛇纷纷回到了水中,众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战长风急忙问道:“周参将,这些是什么蛇?”

“金翅水蛇。”周信之铁青着脸答道,“这种蛇以前我只在传说中听说过,从没见过,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没想到在这里却有这么多。这蛇的头上有一块铁甲,尾巴极为有力,生有双翅,只是它长年生活在水中,虽然可以象乌龟青蛙一样短时间到地面上来,但只能停留一会儿,否则就是无法呼吸而死。”

“这,这东西可怎么克制?”这一回连陈长青也发问了。这样的东西,他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周信之看着陈长青,突然展颜一笑:“道长怎么也慌了?此蛇头上有铁,当属金,身居水中,是水中之金,当用土中之木克之。”

几个将领不由得笑出声来,这周信之平日里惜字如金,真开起玩笑来倒也学的十分象模象样。

陈长青的脸一红,答道:“周参将何必拿老道开涮,还请快快说个办法吧。”

周信之笑容一收,郑重的答道:“我没有开玩笑,这蛇的确是要用土中之木来克制。只是,用的木却是只有我才能找得到。”他转向战长风说道:“末将要在这四下里找上一找,凡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毒之物。末将相信,这周围一定有克制蛇毒的奇木。”

战长风心想这倒也有趣,周信之居然学习起陈道长的神神道道了,但周信之可不是一个会随便乱说话的人,他说话,没有九成九的把握是不会说的。当下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大家一起找一找,你来指挥。”

周信之点头,看了看太阳,向着上游一指:“向那边找,各位注意看是否有一棵孤伶伶的树,树干极为光滑,树的周围寸草不生,如有这样的树请告诉我。只是,各位一见此树,切切不要靠近。”

众人纷纷点头,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可怕,他们哪敢不听,于是众人分散开,向着上游慢慢找着。果然,走了才五十几步,陈道长已经叫了起来:“这里有一棵!”

众人听得叫声,纷纷向陈道长聚拢过去,只见一棵粗大的柏树孤伶伶的生长着。这一带本是灌木茂密的所在,但这树周围丈许,别说是灌木,就是草也没有一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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