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初入营

钱有为被李柱国看的心里直发毛,只得勉强笑了笑,正待再找个托词,却听得一边上的大夫轻声说道:“李将军身体十分虚弱,急需休息,这位将军,能否改日再来讨论军中大事?”

钱有为心里老大不满,但也不能公然在李府撒野,只得起身告辞。

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正在说着一句同样的话:“他爹爹有罪,但他无罪,贪污不是天生父子相传的!”

说这话的地点:平坝,北路军军营,中军大帐。

说这话的人:北路军参将周信之。

在听这话的人:北路军参将吴恨。

这两个参将很有趣。周信之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而吴恨是个嘴比脑袋快的人,但他们却又都是参将,并且是现在北路军仅有的两个参将。现在,他们两人轮流指挥整个北路军,一天是周信之,一天是吴恨。而下属的将校们对执行这两个人的命令也早有心得:如果是周信之当值,有事没事要多去问问,因为周信之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问,他可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但如果他要下了命令,要立刻、尽快、马上去做,因为他不出声则已,一旦出声,一定是有原因的。

至于吴恨,你最好在他下令之后再等一等,如果可能的话,最好等上三柱香时刻再去执行,因为他的嘴比脑袋快,所以往往你才执行第一个命令,对第一个命令进行修正的第二个命令就来了,你正在执行第二个命令,对第二个命令进行修正的第三个命令又来了。

现在,吴恨正在和周信之讨论一个严重的问题:即将上任的统帅,听说是天下第一贪官战英豪之子战长风!

吴恨的主张是,一个如此声名狼藉的人,是不配,也不可能指挥得了北路军取得胜利的,之所以让战长风来指挥,极可能是“上头”有阴谋,但什么阴谋,他自然不能想得到,但无论他是不是想得到,总之一定有阴谋。

在他连续说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后,周信之回答了一句:“他爹爹有罪,但他无罪,贪污不是天生父子相传的!”

“但是,他名声不好啊。”吴恨答道,“咱们北路军又不是没有人了,虽然孙参将阵亡,但咱们两都是参将,凭什么不能指挥作战?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战长风?”

“因为到目前为止,咱们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了。”周信之答道。

“可是我们可以再试啊,我们可以多想想办法啊,兵部怎么就相信这个战长风有能力取胜,我们没有?你说说看,咱们有没有取胜的能力?”吴恨连连发问。

“事实证明,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周信之答道。

“事实!咱们谈的不是事实,是能力,是潜力,是可能取得胜利,是取得胜利的可能性!”吴恨有些强词夺理了,但即使这样,他仍在问周信之:“你说,我们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没有。”周信之无比淡定的回答。

“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吴恨的脸开始涨红。

“因为你的话太多,而我的话太少。”

吴恨突然闭上了嘴。

这是无法反驳的。

他吴恨不是不勇敢,不是不善战,但就是说话不经大脑,经常要做各种补救措施,但在战场上,一个错误的命令可能是无法挽回的,也正因如此,所以李柱国将军才推荐由不如他

勇敢善战的孙参将代理指挥。

而周信之,在这一点上正好和他相反,周信之不说话则已,言出必中,心思极为冷静沉稳。问题是,周信之对于自己判断不清的事情,宁愿不去判断,但在战场上,当你判断不清时,难道能够把判断的权力交给下属吗?

所以孙阳虽然在心思的细腻冷静上远不如周信之,他却是北路军最合适的代理统帅。

而现在,孙阳一死,剩下的就是他们两个既有明显优点,又有明显缺点的参将了。

这就是兵部不得不启用战长风的原因。

“我希望,他能带领我们取胜,但他最好不要对饷银有什么非份的打算!”吴恨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吴恨说这话时,战长风已经接近军营。

他骑在马上,看起来这一路上他只是左顾右盼的在看风景,实际上,他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与李柱国的这次极为短暂的会面。

这次会面一切都例行公事。这对他们两人而言应当是最好的选择了。只有极力避免谈起任何私事,才可能避免一不小心谈到战英豪的可能。但在战长风的心里,却极为佩服李柱国惊人的毅力。他并非没有注意到李柱国那苍白的脸色,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时时轻轻抽搐的脸部肌肉,和他看似挺拔,却实际上僵硬的在强自支撑的身体。这也正是战长风在如此短的时间就向李柱国告辞的原因之一。

但战长风不能点破这件事。因为他明白,李柱国是想以这种方式表明,他对战长风是尊重的,绝没有因为战长风的父亲而鄙视战长风的心思。战长风虽然在私的确深恨李柱国,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公,李柱国的确是一条好汉。

不远处就是军营了,他方才已经告知了巡查哨自己是谁,巡查哨也已经飞奔去报告,相信要不了多久,军营里就会有人出来迎接了。

战长风突然带住马。

他稳稳的坐在马上,眼神闪电似的从远处的天台山,到近处的军营,整个看了一遍。

于是,他已经了解了一切。

他看到了天台山那似刀劈斧砍一般直上直下的绝壁,看到了四下里来往不绝的游动哨,看到了军营严密的防御,也由此看到了指挥者并非无能之辈。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营中,号角声响起,片刻之后,营门打开,两列骑兵分左右成列,当中是两名身着参将服饰的人。

两名参将纵马来到战长风面前,当先一名参将马上行礼:“末将吴恨,参见。。。。。。”

“可否请战游击出示任命状?”周信之打断了吴恨的话。

吴恨恨的只想抽自己一巴掌。

先确认这个人是战长风,确认战长风的确是有统帅权,这是第一步。他居然上来就行礼,又一次嘴比脑袋快!

还好,这个战长风是真战长风,这个游击也是真游击。二人确认了任命状,验了兵符,参见已毕,迎接战长风入营。

号角声响起,中军帐内,参将、大都统、小都统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

所有人都看着战长风。他们虽然对战长风并不熟悉,但无论是谁,或多或少的还是抱着希望的。至少,兵部不至于专门去请一个无能的人来做为统帅,而连续的失败和伤亡之后,人人都希望新来的统帅能够带领他们攻下

天台山。

战长风没有说天台山,他向着营栅方向一指:“外面的游动哨、固定哨好象不少啊。”

“是周参将布置的。”吴恨抢先说道,他担心周信之谦虚,把这个功劳的一半算到自己头上,来一句“是我和吴参将共同布置的”,功劳当然人人想要,但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吴恨是绝对不会去抢的。

周信之看了吴恨一眼,没有出声。

“把游动哨都撤回来,固定哨每三撤二。”战长风下令。

“啊?!”吴恨呆在那里。

几个大小都统在偷偷相互对视,都在怀疑,这人究竟是兵部派来领导他们作战的还是叛苗派来的奸细。

“游击大人,叛苗不断偷袭,我军防不胜防,就在不久前孙参将还因此而阵亡了。”吴恨出言抗议。

“把游动哨都撤回来,固定哨每三撤二!”战长风一字不差的又重复了一次他的命令,但这一回声调可不是平和的了。

“得令!”一边上,周信之抢先应令,随即连连下令,命令撤回哨兵。

吴恨只好把话吞回去。

战长风这才笑了笑。“你们的想法不错,”他的语调开始恢复正常,“防敌偷袭,是要加派哨兵,问题是,现在这样严密防守,如果我没看错,每天应当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执哨,也就是说,每个人每三天就要执哨一次,如此一来,士卒不战自疲,叛苗也不必再偷袭了,只要再拖延数日,咱们的战斗力就不复存在,那时叛苗大张旗鼓的来攻,我们只怕也抵抗不了了!”

帐内出现了几声私语,但这一回人们的脸上不再是吃惊的神色,而是佩服的神色。

吴恨一脸的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游击大人!叛苗之所以不断偷袭,就是想让咱们这么消耗着,等到咱们消耗的差不多了,再行攻击!”

战长风赞许的点了点头。

不错,吴恨是嘴比脑袋快,但这不是说他只有嘴没有脑袋,只不过是个谁更快的问题。只要有人点出关节,他还是能很快反应过来的。

“那么如何防敌偷袭?”一边上,周信之问了一句。

“多点火把。”战长风答道,“每三丈点上一个火把,连点十层,环绕全营,至少三十丈外都看得清清楚楚,派一个小都统领五百人衣不解甲,就睡在离营栅最近处,如果没有敌军来攻,就安睡一夜,有敌军来攻,五百人足够抵挡了,即使不够,也可以防御到足够全军备战完毕的时间。”

“火把不行!”吴恨再次反对,“我们试过,烧的时间太短,不用说点十层,只要一层,一晚不到就全烧光了,根本供应不上!”

战长风笑了,他看着吴恨:“那不是火把不行,是你们制作火把的材料不行。”

一众将校再次犯起了迷糊。他们没想到这位新任游击还是火把制作专家。

“禀游击,咱们的火把都是上好的松木制作,”一边上,一个小都统出声了,他必须出声,因为他就是负责后勤的,制作和保管火把是他的责任之一,现在游击说火把制作的不好,自然是他的责任,他得澄清一下,“只是这里松树极为少见,所以火把都是从北方运来的,虽然都是上好的松林,浸满了菜油,但一则火把再好也烧不了一夜,二则,无法在本地制作火把,一旦消耗大,就补充不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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