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三人行(下)

嘉靖皇帝不说话,其他人就更只能闭上嘴,安静的站着等待皇帝思考结束。

其实对于皇帝这次召见的目的,作为近年揣测皇帝最成功的三人,都猜的差不多。

直接原因是秦德威直接推荐座师为太子宾客,以及传言秦德威意欲拥戴太子监国,引起了皇帝的关注或者说警惕,让皇帝暂时放下了修仙大业。

而深层原因则是皇帝因为寿命焦虑带来的犹豫和不自信,所以就想着通过召见,来亲自观察三个最有权大臣的心思。

或者说,面对太子监国这种舆情,嘉靖皇帝还没有明确主意。毕竟那是亲儿子和国本,而且嘉靖皇帝本人也因为正因为寿命而焦虑,也不得不考虑将来。

在没主意的前提下,就让大臣们先互相吵吵,然后旁敲侧击,这也是嘉靖皇帝的老套路了。

所以嘉靖皇帝刚才上来就先从东宫事务入手,质问秦德威。

就是秦德威实在能跑题,不停诉苦叫难,又吵着要辞去少詹事,成功带偏了节奏,暂时吸引了皇帝的全部注意力。

要说大明内阁加六部的行政制度,开创于永乐,发展于宣德、正统,巩固于成化、弘治。

到了嘉靖朝时,这套行政制度已经彻底成熟,变成了传统。夏言、严嵩都是这套制度的受益者,算是传统体制的权臣。

而秦德威与另两人相比,就属于非传统的权臣,似乎干什么都行,看到什么都想指手画脚,偏偏还都能有所作为,结果导致乱七八糟的加官一大堆。

从文渊阁到翰林院再到詹事府的官职都有,现在连伯爵爵位都安排上了,但抛开爵位勋位不谈,实际官职一看也就四品。

说在文渊阁,但不预机务;说在翰林院,又不是掌院;说在詹事府,却只挂名不管事。

世人印象里秦学士或者秦中堂有权有势,但那些权势都是建立在秦德威个人能力基础上的,而并非来源于官职本身。

不然的话,翰林院那么多学士,詹事府也有比秦德威品级更高的人,文渊阁里更有预机务的大学士,京城里还有百八十个公侯伯,为什么都不具备秦德威那样的权威?

所以像秦德威这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真可以自我评价一句“能力之外的资本为零”。

想到这里,嘉靖皇帝忽然懂了秦德威当前真正的心思。这位“嘉靖男儿”的核心诉求,就是在制度上把他的政治地位确定下来。

无论这个制度是新设军机处也好,或者是拥戴东宫之类的也好,表面是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从制度上彰显出权威。

感到已经摸清了秦德威的心思,嘉靖皇帝就重新开始注意另外两人,忽而冷不丁的就问道:“秦德威方才说要辞去少詹事,你们二人以为如何?”

夏言奏答道:“如今詹事府正缺乏实际统领全局之人,而詹事府堂官仅有詹事与少詹事二人。

秦德威虽身为少詹事,但各衙门庶务太多,实在难以兼顾东宫,不妨另换有精力之人。故而秦德威辞去少詹事,也是恰当其时。”

听起来夏首辅说的很有道理,让秦德威当少詹事确实起不到作用。

而严嵩奏答道:“秦德威辞去少詹事实无必要,要说兼官难以兼顾,那詹事府中谁又不是兼官?

若是因为詹事府需要有力大臣统领全局,另设太子宾客即可,换一个少詹事又能有多大意义?

何况当初以秦德威以少詹事兼入直文渊阁,也有象征帮助东宫学习政务之意。换掉秦德威,别人谁又可以有此作用?”

严阁老的意见,听起来也同样很有道理,就是与夏首辅的意见截然相反。

嘉靖皇帝颇有玩味的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突然又对秦德威说:“关于这二位的奏对,你又有何看法?”

秦德威立刻奏答说:“首辅夏言所言,诚为至理也!臣理当辞去少詹事,并举荐徐阶代替!”

夏言稍稍意外,秦德威怎么会推荐徐阶取代他自己?难道秦德威真心想放弃东宫?难道秦德威推荐座师当太子宾客,也是假的吗?

不,不可能,必定是秦德威故布疑阵!秦德威绝对不会放弃东宫,一切表演是为了避嫌而已!

听完三人新一轮发言,嘉靖皇帝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

就秦德威辞去少詹事这件事,夏言赞同秦德威辞职,严嵩反对秦德威辞职。而秦德威反过来又给夏言点了赞,还提议让夏言的党羽徐阶取代自己。

再加上先前夏言反对秦德威座师为太子宾客,而严嵩则又是支持秦德威座师。

虽然皇帝面前的大臣只有三个人,但其中的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每个人好像都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但每个人好像又隐藏起了自己的态度。

但嘉靖皇帝也相信,也就自己能稍微把这种复杂局面理清。换成个资质平庸的人坐在这里,可能立即就陷入混乱中。

作为皇帝,他可以不用着急表态,只需要不停的发问就好,所有臣子也不敢不回答。很多细节,就在这些回答中!

嘉靖皇帝直接对夏言问道:“若秦德威辞去少詹事,又当授以何官?”

你夏言刚才说秦德威当少詹事不合适,那么就继续说说,秦德威适合什么官职?

除掉丰洲滩大捷带来的爵位勋阶奖赏,秦德威实际本官仍然只是正四品,而这个正四品则是少詹事官职带来的。八壹中文網

所以免掉秦德威的少詹事官职,也相当于将秦德威本官免除了,不可能只是免掉就完事,必须要补充一个相应甚至更高品级的官位。

夏言仿佛早有腹案,不假思索的直接奏道:“自从郭勋卸职之后,京营一直难有可靠大将坐镇。

可以委任丰州伯秦德威为提督京师十二团营总兵官,佩将军印绶!”

嘉靖皇帝:“......”

秦德威也愕然的扭头看向夏言,没想到夏首辅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学会了异想天开!

就是心机深沉隐忍的严嵩也震惊到有点失态了,想不到最近一直低调的夏首辅还有这样的花活,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刚听到夏言开始说京营的时候,在场所有人还以为,是让秦德威去当京营的文臣总督。

京营总兵官称得上地位崇高了,往往是“第一武臣”的象征,但说破天那还是武臣啊!

不是三十年脑血栓,说不出让状元去当京营总兵的话!

夏言无视了别人诧异的目光,继续解释说:“京营总兵官一职,管辖京师团营,极为势要,从来不可轻易授人!

所以历代京营总兵官,首先必定要有德高望重之公侯伯出任,其次,必定要深得陛下之信重。”

嘉靖皇帝蹙眉思考起来,初听夏言这个建议,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但细想过后,却又觉得很具有可行性。

从各方面条件来看,秦德威真的很适合当京营总兵官!他是近几十年最大军功的创造者,他有战阵经验,他有伯爵爵位!

而且最关键的是,嘉靖皇帝对秦德威具有足够的信任,这是担任京营总兵官最重要的核心条件,任何皇帝都不会让不被信任的人去掌管京营。

朝中的这些武勋里,嘉靖皇帝居然真想不到一个比秦德威还合适的人了!

念及此处,嘉靖皇帝看向秦德威的目光,突然又多了几分期许,要不你来试试看?

秦德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开什么玩笑!他可不想当郭勋第二!什么“第一武臣”,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事起突然,甚至连秦德威都没有丝毫准备和预判,当即他的脑中高速运转起来。

他回想起原本历史上嘉靖朝的武臣,前期最强、最受信任的就是武定侯郭勋,而中期则有个“大将军”咸宁侯仇鸾。

而在中后期,还有个更年轻的成国公朱希忠,十六岁袭爵后,一直被嘉靖皇帝有意识的培养,是中后期的最强武臣。

当前成国公朱希忠就是入直无逸殿的武臣代表,也经常被召见奏对,很受皇帝信任。

想到这里,秦德威立刻就开口道:“成国公朱希忠世代忠良,家学渊源,身份显贵,足以镇抚官兵,可提督京营!”

在嘉靖皇帝有点心动的情况下,直接果断拒绝可能会有点让皇帝不舒服,所以只能另推别人来代替自己。

但历史上那些得宠的武臣中,推荐郭勋和仇鸾是不可能的,就只能推出朱希忠了。

等秦德威说完后,夏言下意识的就接上话说:“朱希忠少年袭爵,虽然在朝堂亮相数年,其实今年才二十五岁。所以朱希忠固然合适,就是过于年轻,唯恐镇不住营中宿将宿兵。”

秦德威愣了愣,夏言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等回过神来,连忙补充道:“我秦德威今年不过二十二,比朱希忠更年轻!”

夏言:“......”

秦德威确实有个本事,总能让别人忘记他的岁数。

严嵩虽然觉得这事不太靠谱,也很难有结果,但万一成了呢?秦学士秦中堂若能变成秦将军,又该是多么喜闻乐见啊。

所以严阁老也出言表态说:“臣以为,秦德威为总兵官完全可行,但还是由陛下裁断是否需要。”

不能把话说的太狠,以免让皇帝形成秦德威被两个阁老一起对付的的观感。

而且严嵩还很体贴的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郭勋之后,朝中乏将材可用,让威望素著的秦德威暂代总兵官几年也是个稳妥法子。

等数年之后,成国公朱希忠长进到可堪大任时,再将总兵官位置交由朱希忠,未尝不可啊。”

懂政治的都知道,太过极端的方案其实不容易通过,折衷方案可行性反而更强,更容易操作。

听着听着,秦德威简直被恶心坏了。严嵩帮腔并没有超乎预料,但他真没想到,夏言会这样刻意的针对自己。

虽然说在场三人之间,谁针对谁都很正常,但不知道夏首辅这次又是抽什么风?

秦德威一边琢磨着,一边对嘉靖皇帝试探着说:“臣又不想辞去少詹事了!”

夏言却又说:“君前无戏言!你秦德威是将朝堂事务视为儿戏,还是意图戏弄皇上?”

冷眼观察着夏言的态度,秦德威渐渐想到了一种可能,夏言不会把最近关于东宫的“小道消息”当真了吧?

这些小道消息,就是秦中堂要推荐小座师何鳌为太子宾客,然后秦中堂以后要称霸詹事府,再凭借少詹事身份拥戴太子监国,进一步攫取中枢权力。

以秦德威如今的功业和皇帝的信任,对谣言具备一定的抵抗力,是不怕这样小道消息的。

嘉靖皇帝内心是不大相信,按照嘉靖皇帝的逻辑,如果秦德威真打算这样做,根本就不会如此明显的暴露。

据秦德威今天的观察,严嵩可能对小道消息半信半疑,但严嵩似乎并不太想冒险对东宫介入太深,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

唯独夏言夏首辅的表现能说明,他可能把这些小道消息当真了?

夏首辅可能真的相信,秦德威在廷议上未能如愿后,企图染指詹事府,垄断东宫权力,然后拥戴太子监国?

想到这里,秦德威有点无语了,推荐何老师也好,放小道消息也好,一是为了给他提供闪转腾挪的空间。

比如被皇帝质问起来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詹事府少詹事,然后索求其他官职。

二是为了忽悠和麻痹严嵩,毕竟在秦德威心目中,严嵩才是最危险的人。没想到严嵩没有上当,夏言却可能听风就是雨当了真,真是情何以堪。

秦德威实在不能理解,夏言也是老政客了,脑子里到底是什么逻辑?

三思之后,他对嘉靖皇帝请示道:“臣有几句话想问夏言,恳请陛下准许。”

嘉靖皇帝忽然来了兴致,抬了抬手说:“可!”

秦德威转身朝向夏言,沉声问道:“关于近日风传的关于我的流言,首辅如何看待?”

凭经验也知道,不要与秦德威正面对质,夏言没有回答什么,只说了句:“我不曾听说什么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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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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