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抽刀断水流

有来来往往的人从夏宁宁身边经过,大概觉得她怪异,只是投来惊讶或者同情或者冷漠或者无所谓等等五花八门的目光,却没有一个人关心一下她,这让她更加感觉到人情的薄凉。

“程伟,你的心好恨!”

“董凌云,我知道你或许还有一丝良知,但我还会再相信你吗?就算我相信你,我会和你重新开始吗?”

夏宁宁只是惨然一笑。

她很想摆脱目前的深渊,很想克服心灵的困境,于是勉强站起身来,她知道她不能倒下,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家里的爸爸妈妈,她绝不能让他们看出什么。她觉得,不管别人是为谁活着,她不能只为自己而活,这样她就不能被自己的悲伤捕获,她怕爸爸妈妈会跟着她难过。这样,就必须要在回家之前把情绪调整到最好的程度。

是的,第一次的哀痛是在学校,爸爸妈妈不会看到,所以她可以安心地哀痛,这次却不能,她不要让年老的爸爸妈妈跟着她哀痛,她必须振作。她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深深吸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董凌云亦步亦趋跟在夏宁宁的身后落下一定的距离,他怕夏宁宁看到他,夏宁宁的一切他尽收眼底。他看到她踉跄的脚步,忍不住想快步赶上扶她一把,但他不敢;看到夏宁宁瑟缩着蹲下去,他的心几乎跳出来,他想跑过去扶起她,但疾走几步还是制止了发狂的冲动,他知道不能。他就那样看着,看的撕心裂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心里的哀痛和愧疚让他颤栗,他只是在喉咙里发出悲鸣:宁宁,对不起,是我又一次伤害你……

夏宁宁终于平静了一点,连续不断的出租车开过来,她招手,有出租车停下,她迈步上车。

董凌云看到夏宁宁上车,忙伸手拦车,坐进去就忙对司机说:“师傅,追上前面的那辆车。”

爸爸出去了,程伟把上星期五交上去的那份辞职书原件打开,重新看了一遍,觉得理由充足。——写的不错,声情并茂,程伟觉得自己文笔很好,好到由不得泪水溢满双眼,这——就是他的结束吗?

他眼前浮现出老板看到“辞职书”三个字时从老板椅上站起来的惊讶和不解:“程伟,你开什么玩笑?下次人事命令下来你就升到了那个你一直努力一直期望的位置,明白吗?你有没有搞错?”因为激动,老板的手都有点抖,用力捏着的那张薄纸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懂老板的意思,也明白老板的心情,却只能惭愧一笑:“谢谢老板的器重,我明白,可我真有事不能再留在这里。今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那个时候希望老板仍旧任用我。”

“你……真的不能?”老板的眼神悲哀,他明白手下的职员很多,比程伟有能力的也有,只是能够全方位做好的不多,他真的不愿意自己得力的助手离开,所以他的口气明显带着挽留,“程伟,如果你在意那个职位的审批迟迟下不来的话,我以公司老总的名义现在就让你上任,董事会那儿我会有话说,我希望你留下来。”

“老板,谢谢你。”

他是真的感动,“说实话我不愿意走,真的,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要怎样就怎样的,我不是因为那个职位的事,是我的私事,不得已,所以……没办法了。”程伟言辞恳切,“走出去,对我来说是一个未知数,因为一切都要我从头做起,我觉得前路渺茫,我不愿意……可是我……恳求老板批准。”

……

公司老板也许在昨天和今天这两天的时间已经找到了接替他工作的人,明天他把工作交割一下就可以了吧。明天……明天要斩断和这个城市的一切了,所有的感情也一起斩断。

他要一个人干干净净地离开。

只是,能够走的无牵无挂吗?

他知道他不能,他无法潇洒地做到“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永远不能。他带走的不是轻松,而是沉重,永远滞留在身体里的沉重。

“我的宁宁,你在哪儿?”

程伟默念夏宁宁的名字,他知道他无法走的干干净净,他的心里已经留有夏宁宁这个人的全部,所以他要把她一起带走,让她在他的心里居住,和他共度一生。

“我无法说服我的儿子接受这个婚姻是我的无能,对不起了,大哥嫂子,枉了你们对那个畜生的一片好意。”程胜利不知道怎么的感到难过,由不得老泪纵横,“我是想要孩子们都好的,可我没有能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说了的话却无法实现承诺,我……感到惭愧。”程胜利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他真想给夏镇守和瑞凤跪下去。

想当初儿子危机,是他们的女儿救了他的儿子,可现在他的儿子却不能遵守承诺,为什么会这这样?有苦说不出,有怨不能说的滋味让他悲哀。

作为父亲,自然不愿意让别人说自己儿子的缺陷,他也不例外。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让别人看不起,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夏镇守和瑞凤表情木然。

空气凝结。

夏镇守终于开口:“孩子们的事情是孩子们的决定,和你无关,我们也不会怪你的。这样也好,提前结束比中途结束要好。你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生活下去。……离开谁也一样,地球照样转。”

他真的生气。昨天好好的来家里商定结婚的日子,今天就来退亲了,开玩笑的吗?可他不想丧失风度,又不是自家女儿离开他家儿子就找不到对象,他不想显得没修养。只是他的人冷,他的话更冷。

程胜利心里难过,人家这样说对他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他唯有感激。他眼里含泪,诚恳地说道:“是的,您说的对。我……只能给宁宁祝福,我会永远给宁宁祝福,我知道她是好孩子,她会找到更好的更幸福的归宿,我相信……”

瑞凤锐利地打断了程胜利的话:“谢谢,只怕我们承受不起……”

“瑞凤!”夏镇守厉声打断了瑞凤的话,但顷刻间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你……

何必呢?”

姚建军看着夏宁宁苍白的脸,大感诧异:“宁宁,你怎么不舒服还外出?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吗?我……送你回家吧。”

“没有啊,我没有不舒服,真的。”夏宁宁努力做出一个无所谓的笑,“星期天也有星期天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外出是真的。哦,这样,我们找个地方,我为你画一张画吧,这是我答应过你的,我想还是早点兑现的好。”夏宁宁无力走路,她只想停下来,停下来好好喘息一下,作画是借口,想要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姚建军冷峻的脸上泛起柔和:“宁宁,那也不过是玩笑而已,不必一定要放在心上。就算画画,也需要找一个好机会才可以。至少你要身体好精神好精力充沛,你看你现在……”他的眼里充满怜惜,“宁宁,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都怪我,一时高兴就约你出来玩,真的抱歉。”

董凌云远远看着,他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是看得见他们的嘴在动。眼见两个人离得那样近,他的心一阵阵**。夏宁宁应该是他的,应该站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他却是只有远远跟着的份,这让他难过。就那样看着夏宁宁,他的眼睛疼痛,真的不想看,可是,却由不得看下去。

“我很好,一点事情都没有啊。你可以看到啊,我是出来画画的,平时上班很紧张,难得碰上不上班出来作画,我很开心。我们还是找个地方画画,喏,你喜欢那儿的风景我们就去哪儿。”夏宁宁知道,她希望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中,对她来说,只有作画才能够让她进入忘我的境地,她想赶快进入,这样她的脑子里就没有一丝的杂念,她不要想太多。

“画画虽然是你喜欢的,但毕竟也是耗费精神的工作,现在你根本就不能工作,我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等改日我找一个更好的地方请你为我作画。”姚建军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夏宁宁,“宁宁,你怎么了,你看看你的脸。”他的脸上显出慌张的担心,“都怪我多事,对不起了,你还是回家休息一下。”他看出夏宁宁的眼里隐藏着盈盈泪光。

夏宁宁真的心神俱碎,她在瞬间感到眼黑,继而天旋地转,如果不是姚建军及时拉住了她,她真的就要倒在地上,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她马上恢复了正常,心念一动,巧妙地脱离了姚建军的手:“真的没什么,要不我们去那边的草坪。我……喜欢那儿。”她不愿意让姚建军碰触她,只想和他保持距离。她心里明白,如果约会的人不是董凌云,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她不会就这样轻易和姚建军见面。面前的男人,无论他多优秀,无论他多好,都和她无关。她答应和他在一起散步,真的是为了摆脱她的困境。她想找一个和她的那些事情无关的人说话,或者和那些事无关的地方待一下,她知道她在逃避,她也只想一个人逃避,没想到姚建军做了她的幌子,她撕裂般疼痛的心里怀了歉疚,所以给了姚建军一个歉意的只有她自己明白的笑。

“好好,我们去那儿。”姚建军看着夏宁宁单薄的身体中透着倔强,唯有答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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