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梁薇忽地觉悟，她与邹亦明都与李为念关系由密切，若是只字不提他，反而显得是刻意回避，引人怀疑，于是道：“我又想要冰虫髓，又担心雪桐。想到邹亦明曾是李为念的大夫，也许他知道这蛊虫的解法，便来问他。可是李为念并不知道。我又想到竹未离跟邹亦明是同门师兄弟，也许知道呢，便又找到了他。可是他并不知道，反而被他得知这一点，加以利用……”
越说越像！梁薇简直膜拜自己，抬起头来想看看郭川泽的脸色，却见邹亦明大笑着转身，纵身一跃到了房顶。梁薇惊呼：“他要逃！”
郭川泽已信了九成，听她这么说，转头见邹亦明果然突然离去，也不多想，便追了出去。
梁薇在后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才这样！你一定要拿到解药救雪桐，还要拿到冰虫髓！”
跟完这些话，她几乎虚脱了，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阵，郭川泽早不见了踪影，她才敢转头看向李为念。
李为念向她走来，拿手绢擦一擦她额上的冷汗。
梁薇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可以这样镇定，命都要没了，还有闲情擦汗！她胆小惜命，无法安之若素，一伸手抓住他的手，左右一看，拉着他便跑。
竹未离面目模糊地躺在街心，引得人们围观议论，商量着该拿这人怎么办。梁薇冷漠无比地一步跨过他，拉着李为念挤出人群，毫无方向地一阵跑。跑过闹市，冲进寂静的巷子里，又来到无人的大街，再步入一个巷子……
周围安安静静，梁薇还是觉得不安全，要继续往前，李为念却不肯再往前了。他不走，梁薇拖他不动，不得不停了下来，转头见李为念似是犯了哮喘，艰难、粗重地喘着气，吓了一跳，扶着他问：“你怎么了？”
李为念伸出一只手，摇了摇，艰难地道：“没事……你跑得……太快了……”他并没有哮喘症，只是一向不大运动，跟着梁薇这一阵跑，实在超出负荷。
梁薇眼望着他渐渐转好，便开始道：“是你要杀周雪桐……这要是给郭川泽知道，你必死无疑！李为念……你利用我，利用邹亦明，利用菊犹存……我一直以为，你再怎么心机深重，总不至于杀人……可是你为什么……”
李为念只顾喘气，便任由她说。
“李为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只是这一时骗住了他，早晚还是会被揭穿的，你还是快将雪桐治好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李为念终于能够开口说话了。
梁薇一听，只觉得他又要花言巧语地否认了，怒声道：“那天你名为去寒梅山庄营救菊犹存，其实是事先安排好的，就是想利用菊犹存引开周雪桐，再让盛素节在她房内布下蛊虫。你跟她再说些什么话，扰乱她的心神，叫她不知不觉中了蛊！”
“你怎么知道是我？”李为念仍然这样问，气息更稳了一些。
梁薇愤怒已极，转作哀伤，凄然道：“李为念，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菊犹存告诉了竹未离，竹未离告诉了我，你还不承认？”
李为念长长地喘一口气，恨得道：“真是个蠢材，五煞一个个都是蠢的！嘱咐过他，事成之前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竟然还是说了……”
梁薇气
得道：“他要是不说，我们怎么知道雪桐怎么了，又如何救她？”
李为念想了一会儿，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方才你同郭川泽说的话，我听了个大概。你那一番话，说得真好……”
“好？”梁薇艰涩一笑，“郭川泽与邹亦明只要说个清楚，也便拆穿我这谎话了！”
李为念笃定地道：“依郭川泽的脾气，会静下来跟邹亦明说个清楚吗？”
梁薇不由得想到郭川泽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样子……
“邹亦明只怕也会当真！因为，你说过是盛素节想杀周雪桐，盛素节是否有这个心思，邹亦明可并不清楚。他不敢保证，就不放心让郭川泽去见盛素节。他越阻拦，郭川泽的怀疑越深，他们的误会也便越闹越大！”
梁薇越听越怕，越怕越清楚自己的一番话造成的悲剧。可是，李为念竟是笑着说出这些一切的……
“我愚弄了郭川泽，更害了邹亦明与盛素节的性命！”梁薇似是在提醒他。
李为念安慰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那可是两条人命！”内疚这才涌上梁薇心头，“我杀了人……天啊，我杀了人！”她单手覆额，狂躁而绝望地原地打着转。
李为念动情地道：“你是为了我，不怪你……”
梁薇厌恶地盯他一眼，愤怒地道：“我不是诚心护着你……只因我欠了你……”
“你不欠我什么……”
“是！”梁薇梗着脖子，顿足道，“都是因为你，让郭川泽那个阎王吓得我半死，你这个混蛋……”
李为念微微一笑，伸臂将她抱入怀中，道：“好，都是我不好，我的错……”
梁薇心里正狂躁不安，被他这一抱，只觉得有了依靠。他身上清冷的气息，衣衫上的轻微香味，为她隔绝出一个安静的世界。她天性算不得内向，可是对于外界的接受度与对食物一样挑剔，她不喜欢的放到她面前她也不要。安静、恬淡是她喜欢的，惶恐、畏惧了那么久，渴久了的人遇到一片湖似地，一头扑了进去。
她依在他怀中，过了许久才算冷静下来，将李为念推离一些，正视着他道：“你快把解药拿出来，想个什么办法，治好了周雪桐又不叫梁川泽发现……”她倒是信心十足，觉得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到了李为念这里便有了可能。
李为念却问：“什么解药？”
梁薇忙道：“不是解药是香料……我听郭川泽说的，可以把蛊虫引出来的香料。你养的蛊虫，只有你有那种香料的……是不是？”她这句“是不是”问得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水亮双眼之中更是繁星点点，样子极为可爱。
李为念看着她这模样看得出了神，莞尔一笑后才明白过来她问了些什么，便道：“在盛素节那里。”
“盛素节？”梁薇还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我们要找盛素节去要？”
李为念不语，有些不敢看她了。梁薇猛然间醒悟过来：“梁苰若是从盛素节身上找到那香料，更坐实了她蓄谋要杀雪桐的事，也便深信我说噬心蛊是邹亦明所养的事。你一起杀周雪桐的念头，便想到万一事情败露，谁来替你背黑锅？！”
李为念见她脸色又难看起来，心有不
忍，深吸一口气道：“原本我是不敢杀她的……可是那天，她持剑要来杀我，我想……她但凡再狠那么一点心，我就必死无疑。荣儿与秋以桐生得像，而她很厌恶秋以桐，我一去万一哪一天……”
“够了！”梁薇打断道，“荣儿、荣儿、荣儿……你做了这些多卑鄙无耻、令人发指的龌龊事情，脏水却全泼在荣儿身上？她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姑娘，你忍心让她承受这么多吗？你有没有问过她，她愿不愿意要荣华富贵，她愿不愿意你为他做这些事？”
李为念听了这话，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怔怔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心怀畏惧地想：荣儿究竟喜不喜欢这些？
她一直以来都温顺无比，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说好，可是她心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一刹那，荣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颤抖了起来，地动一般……
他怕了起来，又侧目望向梁薇。这个女孩第一次闯到他的视线里，他的心里就有了小小的地动——原来他一直梦到的人是她，而并非荣儿……
她撼动了他长久的坚持与等待，他想要否认，却无法违背内心，这令他一度心生恨意。
现在，他又如临大敌……含糊而哀伤地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只能给她这些……我尽我所能了……”
梁薇只觉得厌恶，怒道：“说得你自己好想有多伟大！李为念……在马车之上，你跟我说你对盛素节与邹亦明的安排，我真的感动了，可是你这会儿你为什么不能帮他们一帮？”
李为念为难地道：“郭川泽与盛素节一碰面是个什么情景，我说不准，也许郭川泽就冷静下来同她说清楚了呢？也许，我个凶手终究没有逃过呢？周雪桐三番四次想要杀我，我起过一次杀她的念头就要被郭川泽碎尸万段……”
梁薇眉头一拧，仿佛已看到他将要死去，泪水满目，微弱地道：“雪桐也的确可恨……你又没有真的杀死她……这不公平……可是，这对盛素节还有邹亦明也不公平啊……”
“老天何曾公平过？”
梁薇想来想去，只觉得一片纷乱，叫人难过得简直要窒息。这里竟比现实还要残酷！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好想掉头一转，一干二净！
想来想去，她向李为念身旁一凑，忽然问：“你有没有爱过我？”
李为念一怔之下，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道：“当然爱了。”
梁薇摇一摇头，避开他这个长辈式的抚摸，道：“像一个男人爱着一个女人那样，而不是这样。这样的你仍然拿我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纵然在这里，十几岁的女孩也是成人了，不是吗？所以，不要像我的长辈那样对待我，而是将我当作一个女人一样爱，没有年龄，只有性别……”
李为念眼神闪烁，想要避开这个问题，可是梁薇偏不容他避。一双杏眼，萦绕水雾，等着他的回答拨云见月……
李为念笑一笑，虽然带着几分尴尬，也仍然显得天真而纯粹。他白皙的皮肤柔软地覆在脸部俊秀的骨骼之上，温柔又清亮的眼睛柔光如烛火般闪跳着……
他看起来仍然那样纯白、清澈，每一点心思都在脸上表现了出来似的——他在压制、思索、不安、纠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