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雪夜凉

那天的雪下到中午便停了,融化之后,潮冷的空气还有湿滑的地面都令人难受。

周雪桐整整一天,脚步不停,在客馆周围能藏人的村子连着查看,都没个结果,心里更是不快。

童千姿在她身后紧追不舍,也只是乱窜,见她一脸色十分差,不再责怪,反而劝道:“周雪桐,不如停下来休息休息,理出个头绪来再找?”

周雪桐正无处撒气,一听她说话,甩过头冲着她骂:“你有头绪,你来找啊!”

童千姿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道:“那你倒是跟我说一说,到底谁带走了竹英姿?”

“还能有谁!”周雪桐怒得吼了一声。对面的农家院子里,一只黄狗刚探出个头来,被她这声音吓得往回一缩,又哆哆嗦嗦地冲她“汪汪”叫了两声。周雪桐倒被逗笑了

童千姿走到她面前,问:“到底是谁?”

周雪桐盯着那只又瘦又胆小的黄狗看得出神,笑向童千姿道:“我记得竹英姿曾说过,她养过一条狗,跟她名字一样?”

“对啊,为什么提这个……这条狗跟竹英姿失踪有什么关系?”童千姿思索着道,“难不成,你想让这条狗闻着竹英姿的味道找到她?”

周雪桐苦笑道:“人家用个迷药都能那么高明,还能被一条土狗找到线索?你长得什么脑子!”

童千姿道:“那你提这条狗干什么?”

“脑子绷得难受,我得分一下心才行!”周雪桐道,“我们就去这家,请主人家给我们做顿饭吃怎么样?”

童千姿将手一拍,迈步便走,口内道:“早该这样了!”

周雪桐眼望着那只畏畏缩缩的黄狗,笑吟吟地往前走,待走到它面前还突然一跺脚,见黄狗吓得乱窜,一阵大笑,口中还道:“就你还叫‘英姿’,胆子芝麻小……”

童千姿扭头盯她一眼,眉头皱了皱,因主人家听到动静出来了,暂且压着不言语。周雪桐给了主人家一些钱,请他们给做些热汤热饭。

吃饭时,童千姿才道:“周雪桐,我觉得你太奇怪了!竹英姿一不见,你很是气恼,可是又不是在担心……你怎么回事?”

周雪桐手里拿着一张面饼子,撕了一小块正往口中放,听到她问便道:“为什么要担心她?她绝对没有性命之忧,不必担心……我的确只是在气恼,那是因为……我直到现在还在某个人的计谋之中!”

童千姿彻底受不了了,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腰肢一挺问:“你说来说去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周雪桐拖长了声音道:“李为念——”

“就是那个生得苍白单薄,总是哪里都能遇见的白衣公子?”

“对,就是那个妹妹生得跟你挺像的公子……”说到这里,她心里一个激灵——对啊,我身边有一个看起来跟李尚荣生得挺像的童千姿啊!

童千姿更觉奇怪,连声问:“你是说,这个李为念把竹英姿抢走了?你一直在他的计谋之中?他看起来斯文得很,为什么要抢人呢?”

周雪桐扭过身,一脸认真地端望着她,满眼笑意,也不答话。

“我问你话呢?”童千姿皱着眉头道。

周雪桐笑意盈盈,就是不回答,还伸手摸她的头发。

童千姿吓了一跳,连忙将头一

歪,伸手挡开她的手,骂道:“你发魔了?”

周雪桐吃吃地笑着说:“你赌气的样子,跟我表妹真像!”

“郭湘婷?!我才不要跟她像!”

“连语气都像了……”周雪桐欢喜地道,“不过不需要你像那么多人,一个就够。今天咱们就不找竹英姿了,我先探一探地形,你洗个澡,头发里面的小辫子就不要绑了。我这儿还有一瓶密制香露,抹在头发上,会让你的头发跟竹英姿的那么柔亮!”

周雪桐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往外掏东西。在掏出一盒胭脂、一支黄杨木梳子,还有一包银子后,终于拿出了一个白底海棠花开的瓷瓶来,将它递给了童千姿。

童千姿看那瓶子好看,便接了过来,凑近一闻,只觉芳香扑鼻,便问:“就是这小东西这么神!难不成是你配的?”

那一小瓶东西,乃是周雪桐审问梁芸侍女时得来的。那侍女是李为念的眼线,她以此猜想,李尚荣头发上的味道也应该是这样,但听童千姿这么问,便点头道:“对,我配的。”

“那你也经常用了?”

“对啊!”

童千姿便将瓶子往桌子上一放道:“可见这东西没事,你的头发都不好!”

周雪桐往头上一摸,脸红道:“胡说,我头发好得很!”见童千姿要出言质疑,连忙将话锋一转,“你照我说的做,明天我们找到竹英姿的机会就大了!”又凑过去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这夜,周雪桐与童千姿在农户家留宿。周雪桐独自一人在灯下,对着一张刚出来的简易地形图沉思。正在万籁俱寂的时候,听到院子里那只黄狗小声呻吟了两声,她走出去一看,原来又下起雪来,地上已是一层白,天空中还飘着鹅毛大雪。

空气很冷,侵到她心里,形成一种薄薄的兴奋。她颤抖着身子,却满脸笑意,缓缓走到院子里。雪不甚厚,也能踩出“咯吱”声,像是敲到她心里鼓点。

雪夜的静谧令她安然又欢快,思绪纷飞,想到爷爷若是看到下雪,必然很高兴。转念又想到,爷爷只喜欢凤尾城的雪,可是那个地方下雪总是很晚……

院子一角铺了一堆草,黄狗就卧在草上,天一下雪,它自然受冻,身体蜷缩着,看起来很是可怜。周雪桐蹲下身,盯着它道:“英姿,瞧瞧你这样子,可怜兮兮的。可是你生这么一身毛,还怕冷,也太娇气了……你就像许多年前的秋以桐,好好的在雪地昏倒,哪儿不倒,倒在我爷爷回去的路上……气死我了!”她伸手揉一揉黄狗的头,那黄狗哼了两声,显出对她的信赖。

有雪花落到周雪桐颈中,一点一点的凉,她禁不住抖了抖肩膀,望着那只可怜的黄狗,竟觉得如此雪夜,唯有它是自己的知己。

她继续道:“就是因为这一倒,我爷爷记了她一生,可是她呢?她那么一死,轻轻松松地走了,却让我爷爷的心永远为她沉了下来……我爷爷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本应该是比穆卓仙更超脱的仙人,却被一个早已离世的女子缠住了……去了仙岛一趟,那里的花草鱼虫、树木机关,乃至云雾高山都是我心中所想——这应该是我爷爷住的地方!若我爷爷愿意,他绝对可以……可是,后来穆卓仙在山顶上跟竹英姿说,他一生无所缺憾,什么事都得偿所愿,却并不快乐……我心里茫然,不知道

该怎么办了……英姿,你若是竹英姿,而不是一条黄狗,能不能告诉我,若是很爱一个人,该如何找到爱他的方式?我不只不明白该如何爱我爷爷,也不知道该如何爱家人,还有梁……梁苰……”

雪花片片飘落,发出轻微的“沙沙”响。

她蹲在那里跟一条被她命名为“英姿”的狗说了半夜的话,还落了两滴泪,自己回头想一想,也觉得可笑。

第二天早上,地上的雪已是厚厚一层,天色微晴,苍白的天色与雪地映衬,十分耀眼。周、童二人按照原定计划,找了几个村子,仍是无果。到了午后,雪花又纷纷扬扬地飘了起来,两人寻到了京城附近的村子里。

童千姿遵照周雪桐的吩咐,一身黑衣,脸上还蒙一块黑布,长长的黑发无半点装饰,直直地披了下来。周雪桐则在暗中看她,只见雪花落到她的长黑发上,很是美丽。

眼前的天地干干净净,童千姿与周雪桐一明一暗,欣赏着这般雪景,倒也心旷神怡。

周雪桐听到马车压过雪地的“吱呀”声,心里一直紧绷着,待见到那辆马车驶入视线,终于松了一口气。

赶车的仍是阿原,他一见到童千姿的背影,便停了下来,含着一缕笑意向马车内低语。于是李为念挑帘向外看,莞尔一笑,下了马车。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童千姿背后,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笑着说:“这是你第一次见下这么多大雪,贪看个不住!不过也太贪玩了,身上落得全是雪……”周雪桐在心里忍不住笑。

童千姿也不答话,只是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李为念用手轻轻抚去童千姿头发上落雪,还道:“好香啊……你头发上的这种香气,在雪天里更好闻了……走吧,咱们快回去!”周雪桐心里一紧,指望蒙着脸的童千姿能骗过李为念一时半会,也好顺利找到他本来要去的地方。

李为念拉起童千姿的手,童千姿只得缓缓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望,李为念的眉头皱了皱,脸上的笑容便凝住了,连忙松了手。

童千姿见此情况,知道是被识破了,反手扣住了他的手,将匕首横在他颈中,喝道:“带我去见竹英姿!”

一旁的阿原见此变故,向前赶了几步。李为念连忙一张手道:“没关系!”又微微扭着脸,向童千姿道:“你是童姑娘?”

“就是本姑娘!竹英姿呢?”

“姑娘找她,又何必如此,我带姑娘去见她便是……”李为念白皙的手,小心地向锋利的匕首凑去。

童千姿喝道:“少啰嗦,快带我去见她,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斩断你的手!”

李为念温和而无奈地道:“好,我带你去。往前走——”

李为念带着童千姿向前走进一条巷子里,路过两扇大门,到了一间破落的院门前,示意是在这里。周雪桐一直在暗中看着,她本以为李为念用计抢走竹英姿,是为了更大计谋的展开,想不到他会如此轻易说出她的所在,心中很是不安。

阿原率先奔进院内,向里面喊:“小姐,公子来了!”

正面五间房子,也很是破旧。随着阿原的一声喊却是梁薇最先跑了出来,她见李为念被一个黑衣女子用匕首逼迫着走来,倒吓了一跳。李尚荣随之走出,低呼一声“哥哥”奔了过去。

(本章完)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