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华来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前，将周围枯竭的草木往旁边踢了踢，圈出了一块大约一米的空地。
做完这些，她终于蹲了下来，将挎着的篮子上面的黑布打开，露出了一叠圆形方孔的纸钱，上面印着“卍”字符号。
因疫病之故，青州城黄纸漫天，隔离营里几乎日日都有人在悼念亡灵，楚明华也让人准备了祭品，在这个环境下没有引起任何的人怀疑。
楚明华拿出火折子，轻轻吹了两下，黑夜中陡然冒出一缕火光将黄纸点燃，橙黄的火光印在楚明华光洁的脸上，照亮了那双深沉肃穆的眸子，也照亮了她脸上的悲色。
“老师，没有想到今年是在这种情况下祭奠您。”低哑的声音从喉中吐出，楚明华蹲在地上，将黄纸一页一页放上去。
火舌迅速吞噬了纸钱，卷曲的黄纸下一秒就变为飞烟。
“也不知道在这里烧给您的您能不能收到。”楚明华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团晃动不止的火光，有些赌气的说道：“您若是能托梦，麻烦帮我教训陈肃一顿，他技艺不精研究出了个什么系统，将我送来了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并且人命如草芥，动辄就是死路。”
“不过也好，我在这里依旧挽回了不少人的性命，没有丢您的脸。”
楚明华回过头，望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隔离营。
朦胧的黑夜中，那里隔离了生死，点亮了整个青州的希望，对很多人来说，跨入了隔离营就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但只有医生，义无反顾的自动请愿进入这里，传承着一代又一代医者的信念。
楚明华的视线有一丝恍惚，她仿佛透过火光看见了那个一生都在为医学奉献的老者，那个她和陈肃医学路上的领路人，楚明华眼眶微湿，面上却不见伤痛，取而代之的自豪和骄傲的神色。
她对着燃烧殆尽的黄纸认真的磕了磕头，坚定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长空黑夜。
“我正式宣誓，把我的一生奉献给人类，我将首先考虑病人的健康和幸福，我将尊重病人的自主权和尊严，我要保持对人类生命的最大尊重，我庄重地，自主地，光荣地做出这些承诺。”
楚明华眼底露出了澄明耀眼的光芒，如同她第一次宣誓那样，果决而勇敢，“老师，我做到了这些承诺，并将永远遵守，希望您在天之灵能给我力量。”
厉封羽从未想过他能遇见这么样一个人，明明娇小柔弱得像一只没有丝毫攻击力的兔子，但那双明亮的眸子却如狼一般凌厉坚定，带着如磐石坚不可摧的信念。
两种矛盾的气质在那小小的身体上奇迹般融合，他望着那火光明亮处，竟觉得那张光洁的小脸耀眼得不可逼视。
他望着楚明华的眸底划过一丝震撼之色，心中浮现一丝奇怪的感觉，比刚来听到楚明华那奇奇怪怪的宣誓更加怪异，未等他细想，一声惨叫勾回了他的思绪。
“叽叽——”
一道身影飞快的窜到了厉封羽面前，他眸中厉色一闪，伸手将那道黑影抓住。
是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这边的动静同时也吸引到了楚明华的注意力，她顺着声响看去才发现一旁的石侧竟然站着有人，顿时大惊。
“谁躲在那里？！”
楚明华冷声出口，同时全身戒备，后退了几步。
在她声音落下后，那道身影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楚明华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前凑了凑，当看清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时，整个人怔了怔，知道是熟人的下一刻倒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怎么是你？”楚明华向前又走了几步，“如今还封着城，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我能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厉封羽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一只手里提着黑乎乎一坨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另一只手向地上扔出了一条蛇。
楚明华被他吓得横跳至一边，又听到他继续说道：“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你看要是运气不好，就会像这只狐狸一样撞见毒蛇，到时候你可不一定有它这么好的运气能碰上我。”
楚明华听到他的话，才惊觉他手里拿着的那坨东西竟然是狐狸。
“你还说我？凤瑕，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难不成你大半夜来青州的山上抓狐狸来了？”楚明华上下扫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没底，她不知道凤瑕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又对她的话听到了多少？
她的眸底划过一丝暗色，被黑夜深深隐藏。
“你厚着脸皮向我借了三个粮仓的粮食还不准许我亲自来看看？”凤瑕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嘲弄，却不偏不倚将楚明华刚刚竖立的防备攻破，“我可冒着吴会众多反对同意了你的请求，但凡你有点良心都不该在这里质问我。”
他说了什么？
惊喜涌上心头，楚明华哪里还顾得了刚刚凤瑕听了她多少话，只这次他听了她的话借了粮食来，就已是患难之交，救了万民于水火！
“还算你仗义。”楚明华嘴角弯弯勾起，笑容暖暖。
凤瑕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嘤嘤——”
微弱的声音传来，楚明华视线落到凤瑕手上，他像拎着小狗崽一样拎着狐狸的后颈，楚明华走上前去，发现这是一只小狐狸崽子，灰扑扑的，果真长得和狗崽差不多。
“它的爪子受伤了。”楚明华眼尖的发现它的前爪有血迹，细看之下还有两个小眼，应该就是地上这条蛇咬的。
“这就是大晚上不听话，独自跑出来的后果。”凤瑕淡淡说道。
楚明华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扁了扁嘴，将小狐狸接手过来，轻声道：“让我看看，别被蛇毒毒死了。”
到了她手里，小狐狸也极其通人性，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楚明华，仿佛知道楚明华是要救它似的，不跑也不叫，乖乖的任由她摆布。
“哪有什么毒蛇？凤瑕，你故意吓唬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