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荧白了他一眼，欠身行礼，规规矩矩地唤：“师兄。”
看着小人儿这一本正经地模样，姜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忍下了调笑的心思。
他挥手示意下人散去，自己则坐在位置上上下打量着琼荧，指肚沿着白瓷杯盏边缘划着圈儿。
琼荧起得晚，尚未用膳，下人端了牛乳羹来，她便拿着金灿灿的梨花勺吃着，也不避嫌。
这样子看起来便更像是个孩子了，稚嫩且单纯。
姜玥看她这稚气的模样，将肚子里的话又往里塞了塞，觉着自己定是生了大病！
要不是脑子有病，他这么会听了了悟那和尚的话，起了来寻琼荧的心思？
琼荧吃了一盏牛乳羹，肚子里有了五六分饱意，才仰头看向姜玥。
“师兄此来，可是为了夫君的事？”琼荧开门见山的问。
她这一开口，身上的稚气尽褪，又不太像是个孩子，反倒多了点当家主母的稳重。
姜玥稳了稳心神，还是踟蹰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琼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已经凉了，苦涩中带着一丝细微的甜意。
“或者说，师兄想要我劝一劝夫君？”琼荧问。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姜玥脱口问，问出声后才觉着自己大概是疯了。
果然，琼荧摇头：“夫君从未告诉过我外面的事儿。”
姜玥苦笑，是啊，眼前的小姑娘虽做了妇人打扮，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自家师弟又怎么可能会对她说这些？
这么一想，他又一次觉着自己来找这个小姑娘就是脑子有坑。
“师兄，夫君行事可有不为民生时？”琼荧看着姜玥，眼锋犀利似有刀斧朝他劈去。
姜玥被逼的呼吸一滞，但回神再看，这个小姑娘目光澄澈温婉，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没有。”姜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愿承认自己方才是被一个小姑娘吓到了。
“那还有什么好劝得呢？”琼荧轻声问。
姜玥微顿，觉着她这个问题无知又天真，他不觉间将她当做了同龄人，忍着腹中的心思对着她说：“可这半年来他树敌太多……”
昨日婚典时的危局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半年来师弟的手段越发凌厉，那些人已经容不下他了！
“师兄能看出来的事，夫君难道不知吗？”琼荧又问。
姜玥语噎，他看着眼前的稚子，忽而间一拍脑门，起身就想往外走。
“我当真是魔怔了……”
他和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啊！
“既然是夫君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又何必再劝呢？”琼荧却忽而说。
艾首辅也好，艾九也罢，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所选的是一条怎样艰险的路吗？
姜玥回身看她，眉间含着一抹不忍，心中更是摇摆。
他给说出这番不符合年龄的话的琼荧找了个理由，姜玥问：“是他教你这么说的？”
琼荧敛眸摇头，轻声说：“师兄以为，先生为何娶我为妻呢？”
她这话中带了点暗示的意味，姜玥恍然：“他在培养你？”
这么说来，这个被师弟捡回来的小乞儿定然有着和师弟一样缜密的思绪！她是师弟选中的刀！
这么一想，姜玥紧皱的眉头便松了，看向琼荧的眼神里也多了些不同寻常的打量。
琼荧抬眸看过去，平静地迎接着他的试探。
“不对呀。”姜玥摩挲着下巴，口中忽而蹦出一句：“既然如此，他问我要那些药作甚？”
他那个师弟素来清正，总不至于对一把刀动心动情甚至动了妄念。
除非是琼荧撒了谎。
琼荧抬眸，眼眸弯处水盈盈，犀利的目光看的姜玥不觉后退半步。
可再看，却只能看见那张稚气满满的小脸上堆积的甜美笑容。
姜玥缓了口气，突然意识到不是自己师弟选择这个小姑娘为刀，而是这个小姑娘选择成为自己师弟的手中刀。
她的稚嫩、她的年龄，便是最好的伪装。
姜玥干笑一声，忙不迭离去。
果然，他师弟不是好惹的，娶个夫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琼荧的态度不无道理，许多谋划不在明，若是直接去查难免难觅踪迹，可若是从后宅夫人下手，说不定能寻来些许线索。
她再怎么年龄小，也是艾首辅明媒正娶的妻。
京城中贵妇往来，无论是茶会赏花会还是其它，总得给她递上邀帖。
她去不去是一回事，但这帖子若是未来，便是主家的失礼。
艾九倒是无所谓，只说她要是想去便多带些暗卫，旁的倒是没什么好嘱咐的。
左右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伤到他的夫人。
但艾九明显低估了后宅夫人的手段，或者说，低估了琼荧对自己的狠心程度。
九月末，金桂满园，琼荧打扮得当去了长公主的赏花会。
这位长公主年二十，与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素来是个有手段的。
在艾首辅出现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会由她替幼弟监国，就连今日，这朝堂之上也不乏她的人手。
这半年来，艾九斩去了不少枝节，却唯独抓不住这位长公主的把柄，再加上后者是皇室血脉，若是没有缘由便动了，少不得要生变故。
长公主送帖子不过是礼数，得了艾府的回应之后却如临大敌，唯恐这位小姑娘在自己的赏花会上出了什么意外。
她身边的宫女见状安慰“艾夫人年岁尚小，图个新鲜也是常事，公主何必担忧？”
微顿，宫女又笑着说：“说不得艾大人也想借着夫人和公主您交好呢！”
长公主瞥了这个贴身宫女一眼，缓缓放松了思绪。
也是，艾氏不过是个稚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她斟酌再三才对着宫女说：“她的饮食茶水你亲自盯着，绝不能给人挑拨陷害的机会。”
现在艾首辅锋芒正盛，她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和他撕破脸！
再等一等，等皇上再大上几岁，等皇上到了能亲政的年龄，她才能光明正大地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势拿回来！
而眼下，她只能韬光养晦，暂避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