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禅房私会

刘封心中一喜,将绢条珍而重之的揣入怀中。当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潮澎湃,各种想法纷至踏来,不知不觉,雄鸡报晓,东方发白。刘封耐着性子等到午时,仆役恭敬的端来了午饭,鸡鸭鱼肉,摆满一桌。刘封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三口两口将午饭塞进嘴里,跟着端起汤碗来,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取出锦帕抹了抹嘴,随手一扔,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在大街上东绕西走,过了良久,又到了上次捕拿曹丕的佛寺,走进大雄宝殿,习惯性的向右一瞧,果见一位戴面纱的少女,双手合什,跪在一只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正是刘夫人。刘封四下一瞧,未发现可疑之人,略感放心,缓步走到边上一只蒲团前跪倒,悄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夫人悄声道:“对不起。”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刘封道:“我来不是想听你说这三个字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夫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到禅房去。”说着向里走去,刘封右张右望一会,跟了进去。刘封在这庙里捐了不少银钱,方丈对其十分客气,虽常见他和一个女子出入禅房,感到十分奇怪,却也不加以制止,任其自便。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多,让和尚推磨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刘夫人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我是匈奴单于的义女。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后会生气。”

刘封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要是早说,我知道爹爹要娶你时,自会出言反对,现在可到好。”说到此长叹一声。

刘夫人道:“你们汉人一向视藩邦之人如猪如狗,你要是知道我是匈奴单于的义女,一定会瞧不起我的。”

刘封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小时候我要到的东西都舍不得吃,一定要看着你吃完了才吃,那是什么样的交情,别是你只是单于义女,就算你是单于的亲生女儿,我也不在乎!”

刘夫人道:“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很好,可是匈奴人一向欺负汉人,我怕你知道后会怪我认贼作父。”

刘封道:“你也太多心了,我的心意如何,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刘夫人道:“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不想让你知道这些,我怕失去你。”

刘封大为感激,伸手握住她的手,刘夫人向门外瞧了一眼,轻轻推开他的手,道:“这里耳目众多,还是小心些。”

刘封叹了口气道:“可现在呢,我还是失去你了。”

刘夫人心中一酸,泪珠滚滚而下,道:“都怪我,这都怪我。是我当时没和你说明白,没想到事情竟弄成这样。”哭了好一会,又道:“当日你们重创匈奴,义父身边仅有万余兵马,个个心惊胆颤,甚到听闻鸟叫声都会吓得四散奔逃,根本不能再打战了。义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想到和亲这一步的,那日他来和我说起此事时,老泪纵横,求我看在他数年的养育之恩的份上,救匈奴一救。我本来宁死不从,可义父竟向我下跪,我想起义父往日的好处,于心不忍,这才答应下来。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你不住。我本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一死,千千万万的匈奴百姓也要跟我一起去死,我又于心何忍?再说我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刘封怔怔出神,过了良久,方道:“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自告奋勇远征匈奴。”

刘夫人道:“既便你不去,也有人会去的。看来这个从天竺传来的教门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人的命都是前世注好的,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刘封道:“我从来就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命啊运啊的,都是胡扯!”

刘夫人道:“在佛祖面前,不可胡言乱语,小心遭报应。”

刘封低声道:“佛祖既然这么灵验,那为什么不救救我们?”

刘夫人轻叹一声,幽幽地道:“命已注定了,佛祖也是无能为力了。哥哥,我们今生无缘,只有等来世了。”

刘封道:“我不要等什么来世,我就要现在,我要你现在就做我的妻子。”

刘夫人泪流满面,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我已嫁给刘使君,这一生都注定是他的妻子,既便他死了,我也还是他的妻子。”

刘封呆若木鸡,喃喃地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刘夫人道:“这都是天意,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顿了顿,又道:“你知道前天我为什么不认你吗?”

刘封摇头道:“不知道,我初时还道是你无情无义呢,后来越想越不对。”

刘夫人道:“我就是要让你这么想,让你死了这条心,另外找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以你的家世人品,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我好十倍的女子。”

刘封摇头道:“就算比你好百倍的我也不稀罕,我就只要你!”

刘夫人叹道:“那日我答应了这门亲事,悄悄的哭了好几个晚上,也想了好几个晚上,可是又有什么用?”

刘封叹道:“唉,委屈你了……不对,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之后,你曾来过长安,那时你为什么不同我说起此事,我一定会带你逃走的。对了现在我们也可以逃走,天下那么大,我们找一个僻静的所在隐居,又有谁能找得到我们?”

刘夫人摇头道:“没用的,婚约已经定了,我若一逃走,使君便会雷霆大怒,发兵攻打匈奴。到时要死多少人,你可曾想过?你没有在那里住过,自然不知道那里的百姓生活有多艰苦,再打起仗来,无异于雪上加霜,匈奴搞不好就从此灭绝了。”

刘封道:“匈奴灭不灭绝,关我们什么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富也罢,穷也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刘夫人道:“你是可以不在乎,可义父待我恩重如山,若没有他收留我,我早就饿死街头了。在他最危急的时刻,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刘封道:“跟你也说不清楚,事不宜迟,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伸手向她的小手抓去。

刘夫人手腕一转,手中便多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指着小腹,道:“你若再逼我,我唯有死在你面前。”

刘封忙缩回手去,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刘夫人泣道:“忘了我吧,就当我已经死了。”

刘封道:“最近只要一闭眼,我满脑子就都是你的影子,我又怎么能忘得了你?”

刘夫人道:“难道还要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么?”

刘封问道:“什么心里话?”

刘夫人冷冷地道:“其实为了匈奴百姓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德性,能和拥有四州的刘使君相提并论么?你不妨叫全天下的女子都来选选,看她们会选谁,我想一万个人里面起码有九千九百个会选使君而不会选你。我从小就吃尽苦受尽罪,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享尽荣华富贵的机会,又怎会放弃?你带我逃走,不是又要重新去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宁可死了,也不再过这种穷日子了。”

刘封道:“可使君已年近半百了,和你又怎么相配?”

刘夫人悄声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他迟早要一统天下,登基称帝,到时我不是皇后,也是贵妃。有了这个,还管他多大做什么,你倒年轻,你能给我封个皇后么,你要能封,我现在就跟你逃走。”

刘封越听越怒,戟指骂道:“你果然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刘夫人冷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竟然到了今日方知,真是有够笨的。”

刘封愤怒已极,额头上青筋根根突起,身子微微发颤,双手握紧了拳头。刘夫人向他瞧了一眼,道:“怎么,想打人?刘大公子的武功虽高,怕也还不是小女子的对手,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刘封气塞胸臆,当时便想照着她的脸上来上一拳,可是拳头只递出数寸,便再也递不上去了,怒道:“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刘夫人道:“趋炎附势,天下皆然,又岂独小女子一人?你要是皇帝,我一定天天缠着你,永远不和你分离,只可惜你不是。”

刘封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使君的长子,将来这江山多半还是我的。”

刘夫人嗤地一声,道:“你要是使君的亲生儿子,这江山一定是你的。只可惜你只是个义子,使君的真正长子是刘禅而不是你,若刘禅并非两岁,而是何你一般大,我一定去缠着他了,又何必去对着刘备那个糟老头子?”

刘封怒不可遏,呸得一声,向她啐了一口痰,道:“下贱!”

刘夫人也不闪避,唾沫溅的一脸都是,道:“我是下贱,可我将来能做皇后,为了这个我什么都不在乎。”

哀怨莫大于心死,刘封此时算是彻底死心了,缓缓地站起身来,道:“当你的皇后娘娘去吧。”回过身去,双手掩面,向殿外疾冲而去,突然间失足摔了一跤,随即跃起,片刻间奔得不见了踪影。以他的武功,奔跑之际如何会失足摔跌?那自是意乱情迷,魂不守舍之故了。

刘夫人望向殿外,泪如雨下,喃喃地道:“你可要愿谅我啊,我这么说可都是为了你好。”她昨日偶然听得刘备提起刘封要去荥阳,心想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便借口欲往佛寺上香还愿,刘备不似曹操素来相信人言,并没起疑,让她前往,她事先找个借口将一应丫环侍卫都支了开去,单独与刘封会面,一切做的倒也神不知鬼不觉。刘夫人回到家里,刘备也只是询问几句,刘夫人早已准备好了一肚子谎话,刘备自然也就问不出什么来。

刘封回到府中闷闷不乐,实在不愿在此地久留,当即带领随从数人押着行李物品,出东门径役荥阳而去。

刘备文才不行,武略不成,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但他和齐恒公一样,十分信任人,用之不疑。历史上齐恒公贪酒好色,也可说是一无是处,但他在用人上已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敢将甲兵大权交给管仲,放手让他独制齐国,而自己躲在后台当甩手掌柜,这点又有几人能做到?刘备倒和他有几分相似,因此方能克成大业,否则以他的资质,早就死上八百回了,哪还有今天?这次酒宴上刘封虽说行为古怪,但刘备先将自己的错误打量一遍,怪人之意也就轻了,也就没在计较他和刘夫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其时刘备已和东吴同盟,曹操也正在休整,天下太平无事。刘备深婚燕尔,懒得理事,将一应屁事都交给诸葛亮打理,自己则躲到内堂与两位夫人玩耍嬉戏。孙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知书识礼,虽爱玩闹却也注意分寸,不是很过分,时常劝刘备以国家大事为重。而刘夫人自幼便和匈奴人生活在一起,浑然不知礼法为何物,自然也就毫不理会,终日缠着刘备,轻怜蜜爱,好的如胶似膝。刘备如今势力也大了,难免有些骄傲自满,心想政治上有诸葛亮,军事上有贾仁禄,有这两个人在,还用自己瞎操心做什么?也就乐得轻闲,一连两个月不理政事。

这日他正在后院看着刘夫人荡秋千。他伸手一推秋千,那秋千荡起老高,刘夫人格格的笑了起来,叫道:“呵呵,夫君再荡高点,再荡高点。”刘备听着她那悦耳的笑声,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就怕你受不了。”

刘夫人双手扶着两旁的绳索,笑道:“不怕的,我有功夫,摔不了我的,呵呵。”顿了顿,问道:“听说夫君在修未央宫?”

刘备点头道:“正是,不过工程浩大一时半会也完不了,我们还得先在这里住些日子,可委屈你了。”

刘夫人道:“我在匈奴便听说长安好大,宫殿很漂亮,可是一来这里才发现也没什么稀奇的,夫君住的地方也太简陋了,就比义父住的地方稍微好点,这怎么成?如今夫君是大司马秦公,宫殿不壮观是要给人看笑话的,将来夫君若是当皇帝了,这种宫殿也没法传之子孙啊?”

刘备笑道:“皇上好端端的在许都,将来这江山便是他的,我又怎能当皇帝,这可是篡位。”见秋千荡了过来,又伸手推了秋千一把。

刘夫人道:“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请夫君指教?”

刘备道:“有话你就说,何必这么客气。”

刘夫人道:“如今这片江山都是夫君和手下大将们辛辛苦苦一点一点打下来的,许都的皇上可曾出过半分力气?”

刘备摇了摇头,刘夫人道:“皇上既然没出过半分力,到时天下一统了却坐享现成,试问又有谁会服他?”

刘备迟疑道:“这……”

刘夫人道:“一个没人信服的皇上,如何能治理国家,到时还是要出乱子的,以其这样,还不如夫君自己来当这个皇帝呢!”

刘备怒道:“胡扯,这种话以后不可再在我面前提起!”话虽如此说,心中还是认为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觉得刘夫人头脑清楚,见事明白,身处秋千之中竟能分析的条条有理,颇具治国理政的才能,自己正好欠缺这方面的才能,只要好好琢磨一番,将来必对自己大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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