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残存的温情

临近午时,清音谷内一片安宁,惟有满地的风笛草,在微微流风中,轻轻摇曳着纤细的身姿,发出低幽悦耳的吟唱声。

主事木启元与一众教习站立在台轩前,一个个瞪大着双眼,目光在两名少年身上扫描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纷纷迈步上前与绿湖城城主见礼。

木守宣乃是梦尊强者,近几十年来,一直奉族长之命打理着木县境内大小诸多事宜,相当于一县之主。其身份与地位,非是木启元这些梦王境界的幽谷教习能可比拟。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未多做停留,木守宣将人交给木启元后,便匆匆离去了。

自年初离谷,时隔数月,边遥与暮轻歌再次回到了幽谷。

两人并排站立在风笛草丛中,静默不动,在教习们的集体注视下,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

年初的那场涉世历练,众人抵达千月湖的那夜发生了意外变故,木族子弟死伤惨重。至于边遥与暮轻歌两人,起先被判定为下落不明,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基本已被认定为死于兽袭,葬身于湖底,如今却毫发无伤地出返回了幽谷,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场惨痛的意外发生的太过突然,对木族人而言,印象极为深刻,且存在着重重疑点。以两名少年的修为境界,在那种险急万分的情况下竟然可以生还,其中的缘由,不免令人感到好奇与费解!

短暂的沉寂后,边遥被木启元暂留了下来,至于个性生冷,沉默少言的暮轻歌,则被允许先行离开清音谷,独自回返剑谷。

边遥早就料到会被询问,关于发生在自己与暮轻歌身上的那些事情,他事先就已拟想好了说辞。虽然隐隐觉得那场意外的发生与自己有所关联,然而出于种种考量与疑虑,他并不打算照实说出。

“小岛下沉时,我被一阵急速的漩涡卷入湖中,并且在那股激流中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自己与暮轻歌躺在湖岸边。”边遥的回答很简单,却是真真假假,叫人无从辨别。因为有些地方,连他自己也是感觉到莫名其妙。

询问并未持续多久,没有人会认为那场意外的变故乃边遥或是暮轻歌造成的,因为根本说不通!木启元又对两人归途中的经历做了简单的了解,而后便让边遥离开了。

有关返回树县途中所发生的事情,边遥也是挑拣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来说,至于遭逢邪修,以及意外突破至梦狂后期这两件事,他并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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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皇子一行离开了树县,回返皇城。

临去之前,大管事与木晚烟分别代表木族与木家之主,一同前往驿栈相送。

离别之际,大皇子表示会将此行的记忆深藏心怀,对木晚烟的殷勤招待表示由衷感谢,并含蓄地表达了一丝不舍之意,言语深切,灼热的目光,毫不避讳地透出倾慕之意。

独畅站在兄长旁边,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微蹙着双眉,好似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待与木晚烟告别时,竟让其代为转告边遥几句话:“有些事情,将来若还有机会见面,到时候再向他询问清楚。”对此,木晚烟笑了笑,点头答应下来。

怒王负手静立在不远处,始终未发一言,神情威冷而又漠然!原本空荡的右袖,不知何时生出了新的手臂。断臂再生虽是一件极大的喜事,然而想到自己为此所舍弃的,他的心中便无法生出一丝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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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袤的远古森林中,隐藏着一处神秘的村落。

这座村落的存在一直为外界所知,却始终无人能够找寻到,更别说进入到它的内部。因为它属于木家,它就是“木家”的所在!

世人口中所说的木家,实际所指乃是木族人的宗家。宗家之人的身体内,流淌着最纯正的古木族血脉,身具极高的修行天赋,亦拥有最强的实力!他们的存在,是木族人得以延存不灭的根本!

夜,古林深处,神秘的木族内村。

此地是木族人的核心所在,即便是“内村”这个称谓,也极少有外人知晓。这是一处与外面世界隔绝开来的天地,方圆面积不过十来里,数百栋大小外形各异的纯木建筑,大致以轮型围列而建,一圈一圈,隐有环环相护之意。

此时,虽已入夜,天空却泛着淡淡绿光,看不见星月。

内村的中心地带没有任何建筑,仅有一方小池塘,水塘的中心地带冒生着一棵参天巨木,树干高达两百丈,繁茂的绿荫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内村。

水塘上方,那一片片微微摇动的幽幽木叶,透散出淡淡莹绿之光,掩洒在粼粼水面,映照出梦幻般的色彩,美丽而又静谧。

塘畔立着一人,身穿莲青色的褶裙,腰间系着一根蓝色绸带,长长的绿发垂至腰际,发间斜插着一瓣翠色树叶。

蓦然间,巨木与池塘水面相交之处,似有波光闪动,一条身影凭空浮现,轻踏水面,缓缓往前迈了一步,人已置身于岸沿。

木晚烟抬起头,转身观向来人,轻声唤了一句:“父亲”。

来者一袭绿衣,身姿飘洒,墨绿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正是木族族长,亦是木家之主。

木千古凝目望向女儿,沉默了数息,轻叹一声,言道:“你,长大了。”

一串沉默后,木晚烟的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父亲将我召回内村,有何事吩咐?”

木千古双手负于身后,与女儿对视良久,忽然问道:“几日的相处,你觉得独舞此人如何?”

木晚烟略略犹豫了一下,认真回道:“大皇子温谦守礼,待人真诚,品性俱佳,想必将来会成为一位不错的帝君。”

闻言,木千古微微一笑,接着问道:“你可有意中之人?”

木晚烟脑中浮现出一名负剑少年的身影,转瞬后,面色猛然一变,视线出现短暂的游移,继而强自镇定道:“女儿年纪尚青,目前一心只在修习木疗术,关于儿女之事,暂未多作考虑。”

木千古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淡淡说道:“我打算将你许配给独舞,你可愿意?”

木晚烟神情一滞,沉思半响后,启唇反问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木千古避开了女儿的视线,徐徐转过身,仰首望向头顶的那棵参天巨木,沉默不语。

“当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以族长的身份,还是父亲的身份?”木晚烟轻轻咬了咬牙齿,腔调听着微微有些异样。

“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吗?”

“不重要,但是对我来说,却有很大的区别,至少意义不同!”木晚烟神情微凄,语态十分坚决。

“区别在于何处?”

“若是前者,身为族民的木晚烟,无力回拒族长的命令;若是后者,起码我可以用女儿的身份来回绝您的要求!”

夜色中,巨木寂然,那万千枝叶透散出的荧光,静静地洒照在这对父女的身肩,以及两张各自坚毅的脸庞。

“既然如此,你便当作是前者罢。”木千古眸光一黯,声音却很平静。

“为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木晚烟突然提高了声音,脸上露出不甘,眼神开始变暗、变冷。

“一切为了木族长计!”木千古的声音依旧平静。

听到这个回答后,木晚烟呆呆地伫立在那儿,神情仿似有些恍惚,唇角抽了又抽,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明日你便搬回内村吧,不用再去幽谷了,在这里一样可以修习木疗术。”木千古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虽淡,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木晚烟没有接话,好似失了魂儿一般,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原本,嫁入皇宫的应该是你姑姑,只是出了些意外……”木千古轻声说道,似乎想要解释什么,顿了顿后,却未再继续说下去。

池塘边,古木下,沉寂无声。

过了许久,木晚烟低垂下皓首,双肩开始微微抽动,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令人生惜、心怜。

微光中,隐约响起低弱的啜泣声,几不可闻。

木千古突然回过身,缓步走到木晚烟身前,轻轻牵起她的手,简单道出三个字:“随我来。”

木晚烟蓦然抬起头,任由泪水滑落,却仍旧倔强地不发一言,任由父亲带领着步入池塘,双足踩着水面,走向那棵巨木。

走近之后,木千古倏然抬起右手,用力探向树身。

霎那间,一道绿芒急闪而逝,两道身影已然消失在巨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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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山上,风声呼呼作响。

距山脚一千多丈高的半山腰上,某处断崖前的那片空间,莫名荡起一阵不易察觉波动,随即现出了两条人影。

面临断崖,木千古盘膝而坐,默默遥望远方的夜色。

木晚烟没有出声,立在山崖前,愣了片刻,随后在一侧的青石地上缓缓坐了下来,并拢起双膝,双臂伏在膝头,静静望向缀满夜空的点点星芒,任山风吹拂着那头美丽的绿发。

光阴回溯,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某一夜。

记忆中,幼年时的自己曾被搂抱在温暖的怀中飞临天青山,同样的断崖前,她嬉笑着偎坐在父亲的膝上,一起观赏那漫天星斗。

那时虽然年幼,但她却清晰地记得,那晚的星星格外明亮,夜空异常地美丽!直至今日,她对父亲的记忆,一直驻留在那个短暂而美好的夜,不愿离开。

她依旧清楚地记得,自从父亲继任族长之后,便一直呆在天青山上,极少回返内村。只有在每年祭祖之时,才能见到父亲一面,只是那时的父亲,瞧起来已经变得有些陌生。

“父亲大人一个人也会坐在山上看星星吗?”年幼的她,在三爷爷身边偷瞧父亲的时候,曾在心里默默地自语。

不知何时,原已被夜风吹干的双目,再次变得潮湿,泛出比繁星更灿的点点泪光。

如此绝情冷性的父亲,今夜是在带自己温习那微弱不堪的亲情吗?

疏远的至亲,淡淡地温情,点燃了心间那残存的一抹温馨!

她深知父亲从来不会轻易做决定,更不会随意更改已做下的决定,因为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非常不简单,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身为一个木族人,本该就有牺牲自己性命的觉悟,那是一种责任,尤其是族长之女。

自从出生那天起,就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套在了身上,或许早已注定的一切,此生终究与幸福无缘!

木晚烟抿了抿嘴唇,举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极力地去试着去理解父亲的决定,然而内心却怎么也无法去原谅!

理解一个人的苦衷,并不等于就能原谅他因此作出的决定!

星光忽明,又忽暗,遥遥照向断崖前的父女,在石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影。

风声渐近,又渐远,究竟带走了谁人的不舍与挂念?

此夜过后,记忆不堪记,亲情不堪提,一切都将被深埋!连同那道挥不去的负剑身影。

(就这样吧,犯困了,脑袋也迷糊了,写的仓促了点,不满意的地方,以后有空再修改吧。提前祝各位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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