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入梦境

穴城南郊外,有许多大小不等、深浅不一的天然洞穴。

其中,有不少洞穴,被那些贫困无依的凡人,用来当做安居之所。

边遥抱着大黑狗的尸体,从郊野一路往南而去,途中停停歇歇,走了很远。

当天色开始转暗时,他来到一个洞穴前,停下了脚步。一直以来,这是不大不小的洞穴,就是他与梦果子的居住地。

已经十日没有睡觉的他,不知哪来的精神和力气,竟用一把破损不堪的锈铲,在洞穴前的那棵大树下挖出了一个坑。

当边遥将梦果子的尸体填埋起来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他默默坐在洞穴前,抬头望着夜空闪烁的星星,回忆起与大黑狗相依为命的日子,眼中不觉溢出了泪水。边遥并不知道,这次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流下眼泪。

那一幕幕画面,很多都是艰辛,掺着点点欢笑,还有不离不弃!

突然间,他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很伤心,也很痛快!他哭了很久,最后倒在洞穴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每个人都拥有一颗神奇的“原梦之种”,自出生以来便被种藏在脑识中,谁也不知那颗种子能否发芽?何时发芽?又会诞生出一个什么样的梦境来。

可能是伤心过度,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边遥积了十年的泪水,终于一次性全部流光了,而藏在他脑识里的那颗种子,也终于发了芽!

边遥从未做过梦!一直很想知道,所谓的“梦”,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踏入梦境,一个属于自己的玄妙空间!

黑漆漆的一片,那是从未有过的暗!

周围不见一丝光亮,边遥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处于悬浮状态,毫无理由地停立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

下一刻,边遥的意识突然出现一阵混乱,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猛然间,他发现自己不能进行呼吸,他窒息了!

虚空中,边遥手舞足蹈,拼命地挣扎!他慌乱、害怕!

“呼……”

突然,一股异常的气息窜入他的口鼻,流经他的全身。

一霎间,边遥脑内恢复清明,紧张感顿时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大口贪婪地呼吸!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爽感,充斥在他的全身各处!就这样,他享受着呼吸所带来的异样快感,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许久之后,随着呼吸节奏的平缓,边遥陷入另一种玄妙的状态。

他好似睡着一般,在自己的梦境中,他竟然再次陷入沉睡!

时间悄然流逝,玄妙的变化,亦在不知不觉中无声进行着。

“热!”不知过了多久,边遥的意识逐渐清醒,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已经湿透。

紧闭的双目,刚刚挤开一道细缝,霎那间,光芒耀眼!

边遥连忙将眼睛闭上,如此反复几次后,他缓缓抬起无力的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避开刺眼的阳光。

“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得这么热?”边遥心想道,觉得十分诧异!他试着动了动腿脚和身子,酸麻无力感,顿时袭遍全身!

蓦然,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你终于醒来啦!”声音不大,激动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胆怯。

边遥急忙扭过头,循声望去,入眼是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她的下巴尖瘦,半长的头发披散着,颜色略显枯黄,俏小的脸蛋满是汗珠。尤其是那对乌漆的眼珠,正盯着自己,眸中流透出欢喜之色。

边遥翻坐起来,目光在女孩打着数道补丁的衣服上面来回扫视了几眼,忽然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身上可没有吃的东西。”

闻言,小女孩的脸上浮起几片淡淡红晕,但因为沾满尘土的面容,此时已被汗水画出了几条污痕,所以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我……我不是想要吃你的东西。”女孩低垂下头,讷讷说道。

“那你想要吃我的什么?”边遥脑中有些迷糊,继续问道。

“我……我不要吃东西。”女孩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去,语气中似带着几分羞恼。

“你不要吃,我可要去吃东西了。”边遥微皱起稚嫩的眉头,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慢慢站了起来。

“我还有吃的,给你!”女孩手忙脚乱地从衣兜内掏出两枚有些破烂的碧香果,上前几步递给边遥,清澈的眼眸中透出纯真的笑意。

“呃,这是哪儿来的?”边遥凝起双目,望向她手心里的两枚灵果,好奇地问道。

女孩面色一黯,再次低下了头,竟没有吭声。

见此,边遥也不再多问,只说道:“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可不喜欢白吃别人的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在他的心里面,以往从别人口袋里翻掏灵果,那都不算吃白食。说完话,他便不再理会小女孩,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行去。

边遥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猛然回头对女孩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大,女孩被吓得愣在那儿,嘴巴瘪了瘪,默声垂下脸去。

“我要去找东西吃,可不是闹着玩,弄不好还会被打,你最好别跟着我!”边遥一脸认真地说道,然后回身继续前行。

边遥往前走了十几步远,果真没有再听到脚步跟来的声音,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变得有些混乱,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子。

走着走着,边遥突然停住脚步,扭头朝后看去。

十丈外,小女孩抱着双臂,伏脸蹲在原地,身体隐隐颤动着。

边遥心中顿时一软,他眨了眨眼睛,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抬起脚步向女孩走去。

“我也不认识你,你这样一声不吭地跟在我后面怎么行?”边遥站在女孩面前,听着她的抽泣声,愣愣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一会,小女孩渐渐止住泣音,轻声说道:“我怕”。

在边遥轻声细语的询问下,小女孩缓缓道出了自己的身世。

两年前,女孩因父母双亡变成了孤儿,随后被远方的姨娘收养。然而,姨娘一家并没有善待她,指使她做各种劳活不说,动辄还对她进行打骂或者惩罚,每隔四五天才会给她一枚碧香果吃。

大约半个月前,女孩偷拿了十几个碧香果藏在口袋里,找准机会从姨娘家逃跑了出来。她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饿了便吃一枚灵果,天快黑时就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一路茫然而行,最终,女孩来到穴城南郊野外。

此地位置偏僻,到处都是洞穴,人影却又格外稀少。身处于这样的环境里,女孩失去了前几日的那股冲动劲,心中生出恐慌。

就在她感到害怕无助时,却意外地发现,不远处的洞穴口躺着一个人。她大着胆子走过去,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当她确定这个陌生小男孩并没有死去后,竟没有再离开。

对小女孩而言,这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活人,即使他在沉睡而无法开口说话,却可以平复自己愈渐慌乱的心。这个陌生小男孩,当然就是沉入睡梦状态的边遥。

单纯的小女孩,对沉睡的边遥生出了莫名的依靠之心。她竟想等对方醒过来,然后跟随他一起生活。女孩隐隐感觉到,这个正在睡觉的小男孩也与自己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就是一个纯真的孩子,才可能怀有的天真想法!

小女孩并没有叫唤边遥,只在一旁静静地守候着,困了就躲藏到附近睡一会儿。原本她以为,小男孩最多睡个两三天便会醒来,哪知过了四五天,对方依旧没有醒过来。随着时日的延长,女孩心中再次生出了慌意,她每天都要上前试探几次,看小男孩是否还有气息。

第七日,就当女孩快要绝望的时候,边遥却在烈日当空的正午转醒了过来。

听完女孩的诉说,边遥仿佛陷进了迷雾中,他蹙着眉头一言不发,似乎在回想什么。沉默半晌,他突然望向女孩,疑惑地问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至少睡了七天七夜?”

在得到女孩肯定的回答后,边遥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起来,面容似忧似喜,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好长时间没有出声。小女孩倒是乖巧的很,眼中带着好奇之色,一声不吭地盯着边遥。

“现在是什么季节?”边遥回过神来,抬袖拭去脸颊的汗珠。他记得梦果子死去的那日,还是三月下旬,怎么一觉醒来会变得这么热?

“现在是夏天。”小女孩轻声细语地回答道。

闻言,边遥顿时愣住,心中惊异不已!

梦仙大陆上的人,哪怕是几岁的孩童,也对修梦之事有着一定的了解,所以边遥心中生出了疑问。

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差不多一个月之久,要是这么算的话,自己应该也算是一名梦修者了。然而,对于自己是否做过梦?又梦到了什么?边遥脑中却没有丝毫印象!如果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仅仅是单纯的睡眠,并没有入梦,那就说明自己并未踏入修梦的大门!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问题又来了!因为单纯的睡眠,正常人最多睡个三四天便会自然醒过来,没有人能够连续睡上一个月不醒!只有达到一定境界的梦修者,才能够在睡梦中停留数月、数年,甚至数十上百年!

梦修者,假若在入睡之后,能够在梦境中停留三天三夜,就算踏入修梦的大门,成为一名梦游者。如果能在梦境里停留一个月以上,已经可以归为梦居士!那是比梦游者更高一层的境界!

事实上,此时的边遥,确实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迈入了修梦的大门!不过,他对于梦修者的认知,仅限于道听途说,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一些最简单的常识而已。

边遥对自身的情况并不清楚,他并没有往深处想,因为像他这种一觉便从凡人睡成梦居士的怪现象,梦仙大陆上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边遥反复思索、回忆着,却是毫无所获。

许久之后,他吁叹一声,将疑问抛到一边,转头看向女孩。

“你不是饿吗?这个给你吃,你要是不嫌它们有些霉坏。”女孩张开握紧的手,将两枚碧香果朝边遥递去,同时微微低下头,好像生怕会被拒绝。

“我才不嫌!你身上还有几枚?”边遥自女孩掌心拈起一枚碧香果,爽快地丢入口中。

“没有了,我昨日早上刚吃了一枚,现在不饿,都给你吃吧。”女孩忽然抬起了头,脸上露出灿烂无暇的笑容。

边遥表情一滞,咽下口中的果实,说道:“剩下的一枚你收起来,留着等饿了再吃。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弄到吃的,若把你的全部吃光,万一到时没法还你,那可就不好了。”

“不要紧!我很能挨饿的!你是男孩,要多吃才能饱。”女孩的小脸上流露出欣喜色,带着浓浓的期盼。她担心边遥赶自己走,所以一心想要博取边遥的好感。

边遥盯着女孩脸上的污垢,忽然笑了起来。他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发现手指上尽是污尘,于是说道:“将灵果收起来吧,先找条河把脸洗一下。”

女孩欣然点头,边遥带领着她,进向不远处的一处树林。

河水很清澈,流过一片小树林,发出哗哗地响声。

两人蹲在河岸边,各自将手脸清洗了一番,又喝了几口河水。

边遥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女孩那张清秀甜丽的小脸,开口问道:“你要不要洗澡?”

“啊?”女孩连忙低下头,口中断断续续道:“这里……我……”

“热死了!我去那边洗,你要是先洗完就等我一会。”边遥说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起身沿着河岸往下游走去。

半个钟后,边遥口中哼哼着,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河畔,小女孩伏膝坐在石头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流水。

边遥来到石前,盯着女孩那张微微泛红的脸蛋看了几眼,忽然将头一扭,朝四周看了看,说道:“先去找点吃的吧,这附近应该会有一些野果。至于住的地方,倒是不用愁,可以睡觉的地方太多了。”

女孩“嗯”了一声,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默默跟随在边遥后面。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半天才会说上一句话。

阳光穿过树枝间的空隙,照射进了树林中。

两道瘦小的身影,在交织的光影中缓缓而行,直到夕阳下垂,金色的余晖染过大地。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