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部分_第八章 似梦非梦?

南茜走出小花园,失落的又想哭。

这算什么,中国式爱情?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又爱又恨、啼笑皆非,如陈年老酒熏得她晕乎?

还是他的确想着她,对她忠贞不渝?

也许,他就是买小吃去了,自己沉溺在爱的迷津里,才有如此糟糕的想法。

在进入宅邸之前,南茜注目围墙上两副壁雕:一副松竹图、一副松梅图,刀刻斧镌,骨气凛冽,南茜想:他对她深情如这松竹梅么?

霜天、雪天、大风天也不变色?想到这里,她对他又敬了几分,爱的芳草也长了几寸,无论如何,即便他逃离而去,他还要追。

她谅解了他的不辞而别,这谅解又增长了爱禾,非要结出香甜的果子。

她听到一个声音:茜妹,今天想吃什么?像是来自空中,又像是来自小花园,又像来自石板场地某簇旅游者。

她朝四面望了几次,寻找他的俊影,但,他好像在哪里躲藏着,和她捉迷藏,她想:我和枫子一样,喜欢红枣心的粽子;想吃癞蛤蟆的肉、五香豆腐干、状元糕,来一瓶石门黄酒,和你喝交杯酒,小婚开晕。

噢,喝酒到顺天坊来。

奇怪,她只是想,没说出来,他怎会有回音?又想:这就是中国式爱情“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想,既然我的心思他知道,他的心音我也能听到,我就告诉他:准备好一切!

他问:我来接你?她说,我不是你们温室里花草,那么娇贵,和枫子一样,也喜欢征服风浪,还特意用草莓发去。

顺天坊很吉祥,他说,我准备好你喜欢的,来接你;但此时,她已分不清是自己心里想,还是的确听到他的声音,或者灵通地心灵对话,再一想,她感觉仿佛是在梦中。

因为爱情所惑,她已经搞不清是真的现实还是在梦中,就像庄子的蝴蝶,是自己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自己?

是个难题。

一只红眼黑羽的鸟从场上飞来,绕她翔舞,后栖止到门边一棵小银杏枝杈上,叽叽而鸣:您好,外国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里人好,鸟也聪明,会说古圣人语,噢,古老又新生、神秘又坦荡的国度,玄妙的中国、魅力中国。

又见一头花白希发、络腮银须的老人,冉冉而来,那鸟飞到他肩上,后边跟着个孩童,提着个鸟笼子,南茜感觉他相貌仿佛晚年的托尔斯泰。

她记着巴金先生译的高尔基【文学写照】中语:托尔斯泰如果是一尾鱼,他一定会游向大海;她又想:白小牛如果是只鸟儿,他一定会飞向蓝天,驼着他的爱飞向世界、飞向月亮。

“你好,美利坚的迷迭香,天上的蓝月亮,”老人打量了她一下说。

南茜被誉迷迭香,是霸王的发明,那次他俩去上海金山石化海滨浴场,霸王情跌五迷三道所颂;但后来他俩处于僵持,南茜也从未给人言过此嘉。

亲爱的,还记得海滨浴场我对你深刻的热烈的亲吻么?

这声音、语调及他的眼神,颇似普鲁斯特---霸王,但他一米八大个子、高鼻子、蓝眼睛,而这老人也就是一米六几的个子,大相径庭,南茜疑惑地笑道:大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认了,我是南茜?李?杰克逊。

老人亦笑道:我是普鲁斯特,没认错人,你就是我从巴厘岛一路寻来、梦寐以求的亲爱的南茜?李?杰克逊。

南茜更是糊涂,唯一可解的是自己在梦里,如果真的在做梦,刚才他离去是虚的,现在,她十分希望这是在梦境。

那孩童向她招招手,她跑过去,“告诉我,怎么回事?是霸王锯了腿、整了容?”

那孩子说:大姐姐,他是我爷爷,我经常领他出后门到老街上吃茶,前天发高烧,上医院也不退,一直昏迷不醒。刚才他突然坐起来,对我们说,他叫霸王,从巴厘岛找来,寻一个叫南茜

的美国姑娘,叫我领路,我就领他过来了,我爸爸到东林寺找和尚去了,他走路比我还快,完全不像我爷爷。

今天,对南茜来说,似坠五里雾中,她信基督,却不信鬼,尤其不信中国会附身的鬼。

但自诩为霸王的人,而且知道自己秘密,必有它倘未解开的宇宙之谜,她甚至想破解这个超现实之谜,---假如她现在是在真的世界,而不在虚幻的境。

她上去搀住“老爷爷”,那只八哥摇摇头、伸伸颈尖叫说:老吾老、幼吾幼,仁义也。

老人---霸王说:我爱你那么久,你从未爱扶我;今天,得到了你的抚爱,我爱你,南茜!

老人---霸王也伸出手来,却搂住了她的后腰,两人进入缀满图钉般大铁钉的大门,老人哈哈大笑道:愿你我的爱,像这门牢不可破;南茜想,此时梦里最好,这样的事只可发生在梦里。

但那次在海滨浴场他的亲吻倒是真的,他很坏呢,装作不注意她,一个闷水子潜水而来,在水下亲吻了她的宝贝,她费了全力才挣脱开,她爱的既然是中国人,就得像中国人一样为所爱的人负责、守贞,于是她与霸王再没单独出去过。

前庭院里,一角两个鼓石墩子、一张叠层石桌,一桂当庭撑起浓荫;一角一丛翠竹,一蹲假山石,一支令箭,前有一木质牌坊,那八哥飞进来后先上桂花树,见他俩看坊,便飞到坊脊上,扑扑翅膀,嘴梳理一下,伸长脖子,对南茜尖叫道:

老外朋友听着,这就是金圃宅邸,系清乾隆年间要臣谢墉在家乡枫溪南镇的內宅,建于乾隆后期,因谢墉号金圃而得名。

南茜方想起白小牛讲的故事,进门来的游客,听八哥尖声尖气说得那么流利,无不拍手称奇;又见南茜白发碧眼,秀美苗条,被一老人紧紧搂着,料想是他孙女,。

八哥飞到老人肩上,抖抖翅膀又尖声尖叫:谢墉,官至内阁学士、吏部左郎、工部左郎,相当于现今第一副部长、办公厅秘书长。

大家哄堂大笑,八哥又看着牌坊叽叽鸣道: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乾隆第十一子成亲王爱新觉罗永瑆为正堂提名“启秀堂”。

老人---霸王以英语看着牌坊说:JINGPUHOUSELOCARDSOUTHOFFENGXI---八哥跟着学舌,又是一阵笑语喧哗。

进了启秀堂,这小孩就拉着南茜朝一边跑,老人感觉古物稀奇,想给南茜赠一照留念。

小孩叫鲁西,但南茜叫他露西,他给南茜带到一角,那里一张八仙桌,两把老式椅子,露西抽出抽屉,揪出两只玩具狼,放到桌上。

南茜正在看墙上“枫溪起义”的宣传画,又见墙边立着红缨枪、大刀、钉钯、老枪等,料想当年枫溪风起云涌如火如荼的画面,回头看见两只狼从桌上跳到地上,也长大了许多,十分惊奇。

那露西伸着脖子、张着嘴,吹五彩缤纷的泡泡,并仍过一颗月亮泡泡糖,八哥飞来啄空中的泡泡。

南茜看那仰脸吹泡的露西,却有点像白小牛,可惜他只有七八岁。

她吓唬露西说:老鬼头来了,一边快活地拉着他再跑,“噢---噢---小弟弟,”“噢---噢---大姐姐”,跑去从头看,两只狼也快活地跟着跑。

在南茜看来,启秀堂是启发人想象、启迪人智慧的系统投影,枫溪1500年历史,是一串沉重朴实的铜钱,刻着帝号年鉴;也是一棵树,从公元509年南北朝时,四川半山道长建“仁济道院”,是萌芽,也是枫溪镇雏形,直到行政划区,长成了大树,主杆是老街,枝桠是河沟巷道。

而白小牛是这棵树上的一枚果子,枫子吃了是甜的,而她吃了是酸的。

就是因为酸,才有吃头。

在这里,艺术仿佛荷花池里一只青蛙,鸣唱着江南水乡的温柔、明丽,如毕大椿【竹林清鸣图】、程十法的

荷花、吕吉人的【水上人家】等;又似雪地上腊梅,孤高、有节、不畏严寒,如清项圣谟的【大树风吼图】、眉公的【梅花图】、丁聪的画等。

一个历史的橱子,储着战国的陶碗、坛,汉代的陶罐、唐代的宽把水壶、宋代的四系罐、元代的酒罐、明代的韩瓶、瓷砚---

门口有动静,跑进几个人,为首的山羊脸,白发古束,八卦服,手持拂尘,紧随一个小道士,端着一个青花瓷碗,晃出水来,有人认得说:仁济道院的半山道长来了。

“孽障,”道长盯着那老人说:“还不束手就擒?”便直奔老人而去,小道紧随,碗水洒落。

老人见道长跑来,拔腿跑去后门,后门被一个披发仗剑的道人把持,启秀堂四角都有捉鬼道人。

南茜惊且乐,向空中吹五彩泡泡,似一个个梦幻飞翔,也似下车后见的五彩气球。

老人见无路可走,“朴”地一声跪下,“仙道饶恕,鄙人是老外。”

半山道长接过小道瓷碗说:“孽障,岂不闻老子《道德经》云: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他满饮一口清水,喷向老人头上、身上,老人跌然倒地,道长操拂尘在他地上划了一圈,把碗放在他嘴前,他口吐白沫,朝碗长舒一口气,道长捷地覆上盖着红道符印的白布,再次发生不可思议的事:

碗里好像有个鬼老鼠跳动着,这是南茜从未见过的宇宙之谜。

老人醒来大惊,问这在那里?有人告诉他,这是启秀堂,老人急忙坐起问:为何在这里?

原来他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有人告诉南茜,这叫“腐”,普通话叫还魂,本人的魂被鬼钩到一边,住进了冤屈鬼魂。

半山道长端着那只碗走到后门口,被南茜叫住了,“道长爷爷,我有事相求。”

“请讲。”

“这碗和鬼赐给我,好吗?道长爷爷,我谢谢你!”南茜当即一腿跪下抱拳不起,“道长爷爷,他为我而来,没害人,我愿和他魂永远相伴,”说着,南茜已泪流满面,说不清是悲是喜。

道长迟疑了一下,说:“外国姑娘,我们的朋友,只是中土无赦鬼于槛外人的先例。”

露西也一腿跪下抱拳求道:“道长爷爷,这个碗碗给我大姐姐。”

道长思拊半刻,“两位请起,折煞老道了,也罢,也是你们情缘未了,”他把覆盖着道符的碗递给南茜,南茜点头感谢不尽,众人称奇。

在去顺天坊的街上,南茜身后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正想如何摆脱,以便和白小牛幽会,却见阿波罗骑着木牛走来,手里提着系线的癞蛤蟆,木蹄铁掌撞击麻石街发出“嚓--嚓--嚓---”尖利的声响。

“你好,亲爱的南茜,”木牛眨眨呆迟的眼睛,替代阿波罗说话。

他原名波恩,南茜以中国话叫他“阿波”后来他自叫“阿波罗”,朋友们也跟着叫。“阿波罗,见到你,就像见到了热情的太阳。”

波恩是英格兰人,有着希腊人似的金色卷发,美丽而潇洒,综目热光四射,“亲爱的南茜,给我端来枫溪石门名酒吧,我给你捉了月宫的蟾蜍,做拉丝下酒菜;再给你非常喜欢的民间文学精粹谚语,”便递给南茜一页五彩纸,南茜看着,却是本地风光:

正月螺丝二月蚬,桃花三月甲鱼肥,出洞黄鳝四月底,五月拉丝吃不完,暴子弯转六月红,七夕要吃四腮鲈,八鳗九蟹十鰟皱,十一十二吃鲤鱼。

南茜看了,爱若珠宝,但波恩说坐他木牛才给,或给他那碗黄酒。

南茜不还,端着碗照走不误,波恩急了,南茜齐眉举碗,“黄酒你先端着,别打开先喝,”波恩接过碗,却是愈来愈重,这是什么酒?还会加重?

随从们一边给波恩使眼色,一边给南茜说,我们给你看着,不让他喝你酒,你放心,尽管去。

其实,他们巴不得波恩马上揭开道符。

(本章完)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