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奏美乐

成渊与阎王来梅林山时,是一人背着赵天谷一人背着尤天与吉利,徒步疾行以求最快速度。钟承止四人进入地道前也是一样。但此时多了这么些人,还得等着镖局的人一起,只能坐马车回佛山。

赵天溪似乎一直有话想说,但尤天拉着其一路讲个没完。而还没下山,赵家三兄弟居然当着众人面吵起架来。

赵天谷:“看你们俩蠢驴!真丢班输派的颜面,被人抓了当驴使!”

赵天溪:“别以为我们不知你干了什么!没你开的头我们也不会被抓!谁才是蠢驴!我早说过,还不到行于明面之时!”

赵天谷:“还不到时候?你还能活多久!再活一甲子?”

赵天式:“哼!你自以为高功大德,实际不一样被人当驴使!止于佛山与止于阴间又有何差?”

赵天谷:“你们俩!还一个鼻子出气了是吧!我……”

……

钟承止被吵得不行,赶紧走远了点。赵三兄弟完全一个脾性,一个比一个吵。三个人加起来不次三只平安在耳边一同呱噪。钟承止想着不禁一哆嗦,还好平安就一只。

梁所脖子上被蓝星的斧子划了条伤口,一直自己捂着没啃一声,直到准备下山大家都神情松散了才被重涵发现,忙要钟承止帮其处理了下。景曲不在身旁,钟承止身上就没带药的习惯,只能在梅林寨中找了些药材给梁所暂为包扎下。www.oaksh.cn 热血小说网

出梅林寨时,本湛大师向钟承止请辞,说自己还要留在梅林山查找三尊铜佛的线索。钟承止也未多言就应了下来。

本湛大师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应该都与佛家有关。少林寺的武功虽出自阴府,但会与佛家搭上关系,成为寺院内传武功,倒是世事的自然发展,与阴府并无关系。于是少林寺便有了两重身份,既是不为人知的幽冥门派,又是世人皆知的禅宗组庭。史书中数次记载少林僧兵参与战争,定夺一朝危亡,实则都是在阴府命令之下。但关于佛家事,阴府却没理由插手。这也是为何钟承止从未逼问过本湛大师的原因。

钟承止看着本湛大师朝祠堂走去,只觉得这佛家事,恐怕也不是单纯的佛家事。

一行人走下山,上了要平宝镖局提前备好的马车,才终于能好好问梁所,这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所那夜喝得晕晕沉沉,只知轿子被人攻击,随后自己被下药捂晕了过去。待再醒来时,就身在梅林寨祠堂地下那间都是杂物的白色房间。

梁所长得相当壮实,不是尤天的那种肥壮,而是实打实的结实。富家子弟不劳作,能长这么壮实乃是因为小时跟着重涵学的那点功夫,梁所一直当强身健体之术在练。梁所武艺上无甚天赋,练不成高手,但日复一日的老实锻炼,倒练就了一副好身子骨。给梁所下药的人没料到富家子弟能长得这么实,药没下足份量,梁所提前就醒了过来。

“……但他们似乎不想伤我。本来我与其它被劫之人一样,应昏迷不醒,就会被从地道带走。我先假装没醒过来,可那少年一眼便发现了。他们怕我把事情说出去,就把我留在梅林寨中,不过也没为难我,只是不让上去地面。说过几日即让我回家。我在地下也没事做,就帮两位赵师傅跑跑腿,拿点东西。他们好像在摆弄什么大机关……”梁所看向重涵,“没想到梅林寨地下还有这么个地方,倒是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说来话长……”重涵没正面回答,而是对梁所说了重夫人与王家的事。

梁所一听就急了,都忘了自己问的什么:“衙门怎能这样!与王夫人何关?这明明是梅林寨下的手,梅林寨与王家又何关……”梁所说着扯到自己脖子上伤口,一脸疼痛的表情。

重涵忙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梁所摆摆手,“那……赶快去衙门,我去与何大人说,这事绝对与王夫人无关!若是王夫人干的,怎可能又从地道把被劫几人送去矿山?”

“正是如此打算。”坐在重涵身旁的钟承止说道,“有你这人证在,加上佛山镖局那么多人看着我们把你从梅林寨中救出。无论依大华哪条律法,也不能把重夫人还留在县衙。而且成渊在,凡事都方便。”

佛山的马车小,一车只能坐三四个人。钟承止、重涵、梁所与赵天谷坐了一辆车。成渊和阎王坐在另一辆马车里守着毛浮非。尤天、吉利及他俩的师傅坐了一辆车。不过有尤天在,那车估计够挤的。

重涵知道梁所不认识成渊,解释道:“方才那位高个俊逸的大人,乃当朝大理寺卿。有成大人在,知县不会敢妄为。你只要把所知的如实说出来便行。”

梁所有点惊讶:“大理寺卿?这么年轻?”

“你……”重涵摇摇头,“果然当不了官。成大人少年登科,文武双全,二十又七就官至大理寺卿,在大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士人圈中更是无人不知。你居然不知道?”

梁所摸摸脑袋:“哎……我每日算算账,安置酒肆里那些姑娘们都够呛了,哪还有脑子理会别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天谷听了说道:“那家伙居然是当官的?我还以为是阴府的人,身手可相当了得。”

“阴府?”梁所没听明白,不过也没在意,继续向重涵问,“那大理寺卿为何到佛山来了?”

“这个……”成渊来佛山的原因,重涵并不清楚,只能转头看向钟承止,然后不由想到方才牧恬淡的话。

钟承止抱着手臂正望向车窗外,似乎一路都在思考什么。此时马车已行到佛山城郊,道路两侧的房屋逐渐密集。佛山由于无城墙,城内外并无明确的界限,只是越到城中,房屋便越拥挤。

从梁家大院出来,到攻入梅林寨,再下山行回佛山,已花去了整整一夜。道路一侧的东面天空翻起了淡淡的鱼肚白,清晨的凉风带着小雨的水滴飘入车内,在人脸上留下一丝丝冰凉。

钟承止把头探出去一点,指着前面一栋房子对重涵问:“那个,是安济坊?”

近日来回矿山路过了几次这条路,钟承止记得此处有家安济坊。

重涵循着钟承止所指望去,点了点头:“对,城北新开的安济坊。昨儿受伤较重的矿工都送这来了。”

“我去抓几味药,好给梁所换了。方才梅林寨的药材不全。马车别停,我一会跟来。”钟承止说完就起身,欲从后面车门跳下。

“等……”重涵抓住钟承止的手,“我与你一起去,顺便看看那些矿工。”

重涵又转头对着车外说:“长苑,你跟着马车,我与承止一会跟上。”

然后重涵对车夫打了个招呼,与钟承止一起跳下了马车。

城北这家安济坊新开不久,重涵昨日才第一次来。佛山人口众多,但主要是因近几十年商业蓬勃发展,陡然增加了相当多的外地匠工所致。于是佛山医馆的数量远远赶不上同等人口的其它城市。这家安济坊开张后,每日从早到晚都有排队求医的病患。

外面天色已有些蒙蒙亮,但室内还是十分昏暗,安济坊中点着几根蜡烛,有大夫在给一早来的病人切诊。

钟承止与重涵走进安济坊内,发现坐诊的这位大夫居然是认识的人。

“周太医,您怎在佛山?”重涵见周太医刚诊完一位病人,便对周太医见礼问道。

周太医抬起头看了看钟承止与重涵,又低下头继续写药方:“原来是钟大人与重公子啊。老夫这不是管着安济坊之事嘛。近年各地开了不少新的安济坊,老夫只能到处跑了。哎,赎老夫无礼,今日不能与二位多聊,看诊要紧。”

周太医写好药方交给了前一位病人,又开始为下一位病人切诊。排队的病人还有好几位,待天大亮了不知会否更多。于是钟承止与重涵也不打扰周太医,钟承止去药材的柜台抓了些药,重涵则去到后面病房,询问重伤矿工的情况。

昨日矿山的爆炸并不严重,送来安济坊的矿工大多伤得也不太重,处理完伤口包扎后便送回了家去。确实重伤不便移动而留在安济坊的,只有五个人。

重涵进入病房时,五人都正熟睡,家属守在身侧。重涵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这五人的家属,再说了些安慰话才离开。

见这五人家属的态度,重涵能估到,昨日那名小管事将安抚的事做得还不错。重夫人选的这些小管事确实个个能干负责,远比事事都交给王家人来管理要好得多。

钟承止抓好药后站在柜台边等重涵,目光则对着正在给人看诊的周太医。

周太医也就四十出头的岁数,自称老夫实则有些为时尚早。不过周太医头发与长须都已花白,乍眼看显得比实际年纪略长一些。但细看的话,其面容无甚皱纹,倒有几分童颜鹤发的感觉。

重涵从病房走了出来,拍了拍钟承止肩膀。俩人便向周太医告辞,离开了安济坊。

马车已行到城中。钟承止与重涵未花多时就赶上了马车,再跳进了马车之内。

佛山城上雨云密布,日出不见,但东面天空依然透出了淡薄的微红。

天色渐亮,雨帘渐密。

……

牧恬淡一手打着伞,一手拿着曲流潭渊的木箱,优雅轻捷却速度极快地行于草木之间。

梅林山有数座山头,只是既不高也不险,从来无人以某某峰分别称之。但梅林寨的山头周围,还有四座山头环绕,几乎正好处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牧恬淡下了梅林寨的山头,爬上了其北面那座山头。

北面山头顶端有一座破旧的亭子。牧恬淡走进亭内,放下油纸伞与木箱,再取出曲流潭渊搁到了亭中石桌之上。

晦暗的天色中,又有两个人走进了亭内。

其中一女人扭了扭身子,坐到亭下的吴王靠上,对牧恬淡说道:“玄武,你到底搞什么鬼?纵然星主不干预你们私行,但若背叛他,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另一大块头男人抱着手臂走到石桌前:“阴府那些人摆明了要与我们对着干,连青龙亲自去说服都无果。想想你的身份,你流的可是拓拨家的血,不要做背叛族人之事。”男人说罢放下手,欲拨动琴弦。

这女人与大块头男人正是——拓拨兰与拓拨让。

牧恬淡伸手一拦,挡下了拓拨让的手:“奏一曲美乐,是琴,是瑟,是萧,是笛,或是他物,又有何妨?”

牧恬淡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端正地抬起双臂,纤细的手指微悬在琴弦之上,再顿然落下,弹响出一段清脆悦耳的琴音。

拓拨让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桌上的曲流潭渊突然如被控制的机关一样变化起来。木板与琴弦翻转,细小的齿轮与组件旋动,伸展,相扣,曲流潭渊变成好如一张形态奇异的箜篌,每一根琴弦都流闪着暗淡的蓝光。

东方的天空薄红发亮,牧恬淡的手指再次落到了琴弦之上,挥指拨弦……

空灵而嘹亮的琴音荡响,如风,如雨,如云,如雾,宛若浑然自成的天籁,宛若大地山河的吟唱。

乐声穿透雨帘,飘散远方,仿佛溶进了漫天飞雨之中,覆盖在梅林山之上。

拓拨让与拓拨兰走到亭边,望向对面山头的梅林寨。

未明的天光之下,梅林寨内外几处遗迹浮现了一层极淡的绿光,但随着天空越来越亮,逐渐变得难以视清。

拓拨让转回头瞥了一眼牧恬淡:“行吧,星儿这次倒是没坏事。我们目的达到便成,其他的,随意。”

牧恬淡垂着目光继续弹奏乐曲,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未发一语。

……

※※※※※※※※※※※※※※※※※※※※

箜篌:和竖琴有点类似的中国古代乐器,宋后失传。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