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二章:我发现你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江疑神君。”

“嗯?”

“我发现你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

“……”

“只要你别在师尊身边晃来晃去。”他目光笃然地补上一句。

江疑鄙薄地盯着他,忍不住呵了声。

“才来几日,倒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我认识陵光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重黎不以为意:“这又不是比谁道行深,一把年纪的神君了,这么幼稚。”

“你不幼稚——?”江疑斜了他一眼,“前几日还望我粥里埋了半碗辣椒酱,要不是被我晃出来……”

说起这事儿他就哭笑不得。

重黎眨了眨眼,“那是我煮的粥,你自个儿要来蹭饭的。”

“……”他果然还是讨厌这小子理不直气也壮的嘴脸!

“你才认识陵光几日,怎的如此粘人?你知道陵光平日爱吃什么,爱看什么书,喜欢什么花,什么颜色的衣裳吗?”

重黎顿了顿,行云流水般地答:“她喜欢点心,尤其是桂花糕,但吃菜嗜辣和酸甜口,爱看兵书和四海图鉴,喜欢玲珑花,天虞山的时候就种了一座山坡,至于衣裳……”

他思量了半响。

“荼白居多,也有几件素净的天青色,但我觉得她适合穿红。”

毫无迟疑的口吻,倒是令江疑愣了好一会儿。

他清了清嗓,“……倒是说对了七八分。”

重黎但笑不语。

“不过你为何说陵光适合穿红?她明明都是穿些白净些的颜色。”自相识以来,江疑就没见陵光屋里出现过红色的料子。

“因为她穿红甚是好看啊。”重黎托着腮,坚定道。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江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他却是一副想得入神的模样,眼里闪烁着莹莹笑意。

“嗯,见过一回,可谓三生有幸。”

“……”这小子不会是魔怔了吧。

“你方才说自己是一年后才会降生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江疑问。

重黎看了他一会儿,喟叹:“……罢了,反正我已经不可能出生了,说了也没用。”

江疑这会儿看他的眼神才像看个神经病:“什么鬼话,你要是不可能出生,怎么会在这?”

此话一出,重黎蓦然怔住。

……对啊。

这世间不可能同时存在一模一样的生灵,母后既然已经怀了魂胎,那么此时此地的他,又是怎么回事?

“你今日同那邪魔说了什么?”江疑打断了他的思绪。

“……”

“下都下去了,别告诉我你真的只是跑去看看封印的。”他显然不信,“你与那无尽,可是认识?”

重黎似是被问住了,有一瞬的怔忡,按捺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呼之欲出的思绪。

“是认识的……但他眼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他印象中的无尽,是已然离开了不周山的邪魔,无路是被封困在他和长潋体内时,还是后来处心积虑夺回了自由,皆是心狠手辣,城府深不可测的。

说得难听些,是个熟知人心却还惯会恶心人的玩意儿。

但被困在苍梧渊下的无尽,比他记忆中的安静太多了。

他筹谋着如何脱身,却也没有那么的着急。

前世的玄武,到底从他口中听到了什么……此魔太擅长玩弄人心,他每说一句话,都需小心斟酌。

而无尽仿佛什么都无所谓,只有在听到“常羲”这两个字的时候,会有些许波澜。

“他……是常羲上神的什么人?”重黎也不知怎么的,顺势就这么问出了口。

早已散灵的神祗,得天道恩宠的日月之灵,这世间流传下来的关于她,都尽是美好,无暇的说辞。

这样一位神尊,竟会死在一个邪魔手里。

他想到苍梧渊下的封印,不由得暗暗皱眉。

江疑愣地僵住了,抿着唇踟蹰良久。

“说不得?”重黎侧目。

“……不是。”

他摇了摇头,近乎是喟叹的。

“常羲上神与无尽之间……远比传闻中要复杂很多,我虽是上神座下神君,对此也知之不清,只听到些闲碎的,但上神每每提及无尽,都会沉默很久。”

江疑说:“上神是天地之灵,位份与父神平齐,但她同时是神族之长,论资排辈,父神也需礼让三分,故而这场婚事,其实算是下嫁。”

“当年那场婚礼,六界同贺,可谓盛大恢弘,起初,其实上神是十分欢喜的,嫁衣也亲手做,出嫁前一日,还说要去九嶷山苍梧崖,摘些玉鸣花来,后来因手边事务冗杂,实在抽不开身,也就不曾去了……”

这番话,让重黎想起了藏在瑶池仙境中的那副画。

九嶷山苍梧崖……那副画中的花树,叫玉鸣?

“但那日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上神一日比一日不爱说话,除了每日看些卷宗,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愈发地长,后来便出了无尽作乱之事,六界遭受的灾劫,是你难以想象的,我曾亲眼得见,仍不敢回想。若不是上神舍身,这十万年的安宁,简直是痴人说梦。”

江疑提及无尽,总是咬牙切齿,无不生恨。

“这等祸患,若能诛除,自是最好的,也算了了上神临终遗志。”

重黎沉默良久,“常羲上神临终之愿,是杀了无尽?”

“不然呢?”江疑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如此邪魔,害死了上神,难道还留着他后人瞻仰不成?”

这话倒是不错,可重黎总觉着哪里不对。

“听无尽说,南华藤是我师尊神兵的根源,此物本是无尽所创,可是真的?”

江疑微微皱眉:“……此事我不曾听常羲上神提及。”

“神兵可有另认他主一说?”

“这倒不常见。”江疑思索片刻,“神兵与普通法器不同,器灵极难降服,若非自愿让出,不太可能易主。”

重黎想了想,取出了璞玉剑递给他:“倘若我要让别人用我的佩剑,需得我首肯,还是说另有他法?”

江疑的目光落在璞玉剑上,忽地一怔,面目骤变。

“这把剑你从何处得来的?”

重黎眼下的心思尽在南华藤上:“你先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江疑抿了抿唇:“……有。”

他顿了顿,“但需与你有血脉相连的关系,否则十有八九会遭到器灵反噬。”

闻言,重黎倏地沉默了下去。

眼底跃动着一簇火,闷热的,如黯淡下去的火炭。

江疑时不时往璞玉剑上瞄一眼,似是欲言又止,恰在此时,茫茫长路尽头,出现了一道人影。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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