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八章:你同我道什么歉

陆君陈和楚长曦回来的时候,饶是陵光都吃了一惊。

“……这么快便救回来了?”

陆君陈顿了顿,才道:“我们没进九嶷山,是余鸢送出来的。”

“余鸢?”陵光面露狐疑,“她这是为何?”

她不是站在无尽那边的吗,怎么会将执明放走?

“是无尽的意思?”重黎先想到的便是无尽城府之深,总是会做出教人匪夷所思的事,这背后可有什么阴谋。

楚长曦摇了摇头:“我们起初也怀疑过,但她好像是背着无尽将珠子偷出来的。”

闻言,更令人不得解了。

“余鸢这算是在同无尽过不去,还是念及旧情,帮执明脱身?”陵光追问。

陆君陈犹豫几许,只道:“她想从我这打听些事情,这便是她所图之事。”

“何事?”

“……一些旧事。”他说得十分隐晦,不着痕迹地看了陵光一眼。

事到如今,他同余鸢说的那些,她即便知道了也只是徒添忧思,封印无尽在即,少些杂念也好。

他避重就轻的回答,陵光也没再追问,认识这么多年,有些事不必言表,也无需刨根究底,他这么说,定有他的用意。

陆君陈拿出那枚白玉珠,看到被困在珠子中仍未苏醒的执明,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怎么办。

如此恶贯满盈的凶徒,即便被困在这枚珠子里,也教人心生寒意,若是将其放出,万一他依旧站在无尽那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交给我吧。”陆君陈道,“封天阵迫在眉睫,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此事说到底因我而起,如今也该由我来劝。”

陵光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好,执明就交给你了,十二个时辰内,还望有个结果。”

嶓冢山那边,已经不能耽搁了。

陆君陈点了点头,带着玉珠离开了泰和殿。

“余鸢那边,师尊打算怎么办?”长潋上前,犹豫地看向她。

他与重黎,还有余鸢,都是自有在一处长大的,早些年余鸢的性子还不是如此难缠,只是在芳淮神君战死兽丘后,有时不免感伤。

重黎性子跳脱,点子也多,时常逗她开心,许是因此她才时时跟在他身旁,真要说的话,她对重黎的情意在他看来,更近似依赖。

也正是这种似情非情的依赖,让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她今日将玉珠还给东华上神,若不是无尽的阴谋,或许是她终有了改悔的心思。

陵光默然几许,摇了摇头:“我与余鸢,缘分已尽,她往后要走什么样的路,由她自己选,昆仑可能庇护她一辈子,她也不能,一辈子都做个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小姑娘。”

话中之意已勿需多言,长潋怔了怔,垂下了眸,黯然叹息。

……

殿中烛火幽曳,执明从一阵刺痛中苏醒过来,眼前不再是一片茫茫白雾,素纱软帐,暖衾棉枕。

被困在珠中的时间慢得出奇,连伤口淌出的血都似是凝固了。

此刻醒来,却发现那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

他侧目,望见不远处昏黄灯下,撑着额角默然发怔的人,有些吃惊。

“东华……?”

一开口,嗓子是嘶哑的。

陆君陈看了过来,没有应声。

“我怎么在这……咳咳……”他试图爬起来,又被撕裂的痛硬生生扯了回去。

泰逢一剑,果真名不虚传。

“余鸢将你送了出来,如今你在朝云城。”陆君陈平静地答了句,又朝他肩上渗血的纱布看了眼,“伤口很深,别乱动为好。”

话虽如此,执明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疼得额上一层密麻细汗。

喉咙干得像是要着火,一开口便只剩咳嗽。

一杯温水递了过来,他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走到眼前的人,一阵错愕。

“喝吧,否则也谈不下去。”陆君陈的声音像是冰块融入发烫的喉,冷,但不至于藏锋带刺。

执明犹豫了片刻,接过茶盏抿了两口。

柔润的水漫过干涩的嗓子,舒服了不少。

他抬起发红的眼,看向陆君陈,映在眼底的烛光幽幽攒动:“为何救我……”

他杀了敖洵的事,是瞒不过无尽的,朝云城下他又阻拦了重黎,无尽将他带回去,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他想要的东西,已被他亲手毁了,活着,也不过继续懊悔罢了。

“为了封天阵,为了赢这一仗。”陆君陈开门见山地直言了。

执明苦笑了声:“封天阵……事到如今你们和陵光还不愿放弃吗?”

“我们为何要放弃?”陆君陈皱了皱眉,“人间和酆都都还在,没到束手无策的时候。”

“所以你今日是来游说我帮你们重启封天阵的?”

“是。”

“若我不愿呢?”

陆君陈倏地皱紧了眉:“事到如今,你觉得你愿不愿有用吗?”

执明笑得伤口发疼:“有没有用你不知道吗?五千年前不周山,难道都忘了?”

“你!——”陆君陈攥紧了拳,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压住了怒意,“陵光说,五千年前,你是为了我,听信了无尽的谗言,酿成大祸?”

四下倏地静了下去,一阵沉默后,执明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是与不是如今再追究有意义吗?我就是堕了魔,杀了人,助纣为虐,十恶不赦,怎么,你要不趁现在杀了我?”

陆君陈目光骤冷:“若不是你重伤在身,现在已经挨我一拳了。”

执明一脸不以为然,摊开手,无所谓的颓败样,“要打便打,几时变得磨磨唧唧的?放心,我命硬,还够你出一顿恶气的。”

“执明!”陆君陈忍无可忍地一拳砸在雕花床栏上,震得整座床榻都在颤抖。

他如今只是个凡人,这一拳捶裂了木头,也崩裂了自己的皮肉。

血从骨节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他却浑然未觉似的,死死地盯着眼前不人不鬼的执明。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静默良久,才开口。

“……对不起。”

执明蓦地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陆君陈合了合眼,如木石伫立床边,声音温缓下来。

“对不起。”

四下岑寂,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执明错愕地望着他:“……你同我道什么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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