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夜寒亡鹿

司幽走后,陵光在云渺宫中转了一圈,也不曾见到重黎,心道许是回崇吾宫了,霓旌那边她一早便打过招呼,倒是不担心那些要紧的奏报会先一步到他手里。

但等到半夜,仍不见人,传出去的灵蝶也一只都没有回来。

她问过长潋和霓旌他们,今晨还见他在山坳附近走动,还去遥岑那边看了眼,并无什么状况须得他赶回魔界。

人应当还在昆仑,看来只是一直没有回云渺宫。

陵光蹙着眉走在山道上,换做平日,她人刚到云渺宫,这人就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她跟前晃悠,哪能忍得住一整日不往云渺宫走?

不过近来他确实总往外走,她诸事缠身,有时也顾不上细想,但仔细琢磨,总觉得他好像在躲着她。

去不周山找生死簿那日,他的脸色好像就不大好。

这么一想,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仔细串联了今日打听的前后行踪,发现重黎一直避开主峰,在往山脚走。

昆仑山可不是处小地方,让长潋他们一起找?

不行,不能让别人跟来。

她看了眼小指上的同生结,毅然回头下山。

夜色深寒,唯有山巅白雪照得楼宇透亮,深入林中却是极为昏暗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凝火,朱雀神火太过惹眼,若是……就麻烦了。

她顺着同心所指的方位追去,越是接近,红绳越是刺亮,与此同时,空中飘来了浓郁的血腥味。

再往下去,便是赤水了。

她心头一紧,拨开树杈冲出去,眼前血溅五步,数头灵鹿倒在那,身上开了数道血口,皆是剑伤,最要命的是咽喉处的,血流不止。

鹿还在抽搐,但其实已经断了气。

倒在树下的人手里还握着血淋淋的璞玉剑,换回了他的玄衣,但脸上,脖子上全是被溅到的血,唇边血迹尚温,似是刚刚饮过血。

“重黎!……重黎!”她飞奔过去查看,确信他没有受伤后,稍稍松了口气。

但回头看着那些尸体,心头又是猛然一沉。

昆仑山的灵鹿,这些年来封山断绝,活下来的本就没有多少,乃当世不可多得的仙灵,再修炼百来年,说不定有望化形。

却在今夜,命丧黄泉。

她扶着重黎的肩,沉默良久,寒光薄厉,缓缓唤出一声。

“霄明。”

……

翌日,天色刚亮,便有弟子来报,山下发现几头灵鹿尸体,因靠近赤水,对岸便是怨灵嚣狂之地,故不敢确信是不是灵鹿不慎跑出结界,招来杀身之祸。

步清风跟着司幽前来告知时,陵光似刚刚起身,长发披散,罩纱搭在肩上,一身荼白的里裙,瞧着有些许慵懒。

步清风道明始末的时候,她将自己收拾妥帖,打算与他们一同去看。

“重黎在里面吗?”司幽冷不丁地问了句,倾身朝内殿望去,只瞧见榻上好像是躺着个人影,没有什么动静。

陵光站定,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这几日有些累了,就留在云渺宫多睡一会儿吧。”

“他从前可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巴不得跟在你旁边,今日怎么,转性了?”司幽挑眉。

陵光斜了他一眼,无奈地笑笑:“别耽误工夫,赶紧去看看情况。”

三人出了云渺宫,辗转到胧霜阁前。

山道旁放着几头灵鹿的尸体,不知遭遇了什么,伤口被剐得稀烂,血都流干了,如此惨状,令人不寒而栗。

好些人暗暗猜测,会不会是结界出了什么问题,让怨灵闯入了昆仑。

“这伤口……够狠啊。”司幽摇着扇子感慨。

长潋屈身查看,连连摇头:“血肉都烂了,伤口很深,许是野兽相斗。”

“昆仑乃灵山,哪来如此恶兽?”镜鸾难以置信,“这些灵鹿的元神都不见了,或许真是怨灵……”

此话一出,引得一片慌张的哗然。

整个人间都成了怨灵地狱,若是连昆仑都拦不住那些东西,他们如何应对?这山中还有伤患,便是要撤离,也不容易啊。

“莫慌。”司幽转而看向陵光,“结界是你布下的,你觉得呢?”

陵光望着那几具尸体,眉头紧锁:“昆仑的结界不会轻易被破,诸位放心,发生这种事确然令人痛心,但查明真相前,也勿需慌张。山下结界,防的是妖邪,并不能阻拦山中之人和灵兽出去,否则与囚牢何异?”

闻言,众人也纷纷觉得在理。

如此一来,八成就是这些灵鹿自己走出了结界,今晨的尸体和血迹,不也都在赤水岸上么。

镜鸾附和道:“主上说得对,此事要查,但不必自乱阵脚。”

“昆仑山还能撑上些许时日,但若不能除去那无尽,在场诸位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司幽俯下身用烛阴轻轻挑起一头灵鹿脊背的一绺皮毛,意味深长地提醒众人。

灵鹿一事,暂且交由长潋处理,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的弟子们也都先后散去。

胧霜阁前的血迹,用净水咒除去,轻而易举。

陵光回到云渺宫不久,司幽便找上了门,笑着问她讨一杯茶水。

陵光拿他没法子,无奈地给他弄来一杯。

“茶水从早晨放到现在,有些凉了,莫要觉得我亏待你。”

“那是自然,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么?”司幽笑着啜了口茶,果真有些冷了,借着抿茶的工夫,他又朝内殿看了一眼,“那小子是不是太能睡了?夜里做贼去了?”

半玩笑半认真的口吻,令刚刚在他对面坐下的陵光微微一僵。

“在云渺宫,夜里能做什么?”

司幽忽地一顿,却是给气笑了。

“这话换了别的姑娘家,怕是自个儿都羞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她笑了声,“我都活了多少年了,有什么可羞答答的?”

他将折扇一合,伸出手轻轻叩了叩她眼前的桌面:“陵光,你晓不晓得自己在心虚的时候,这手就愈发闲不住,抓住什么,都要来回摸?”

陵光一怔,下意识看向自己正沿着杯壁缓缓摩挲的手指,猝然收了回来。

“眼神也总是避着人。”他又补了一句。

她顿然蹙眉,咬咬牙,索性迎上他的目光:“说什么胡话,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司幽坐直了身:“那些灵鹿的死,你就没什么话想同本君说的吗?”

“该说的方才不是都说过了?”

“那不该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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