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相柳之死

司幽和步清风赶到塔下时,塔中禁制已毁,四面缚妖索齐齐断开,整座高塔自上而下塌陷,无一处完好,只顶层还勉强能钻进去一看究竟。

听闻塔内封着数以千计的妖邪,此时却散得半分不剩,唯一残留的气息,便是藏在顶层中。

二人推开断壁残垣,进到塔内,塔顶的灼魂印被烧成了灰,惊得二人心头一咯噔。

凶兽相柳作乱,被陵光和东华联手镇压在此处的始末司幽是知晓的,这座塔除了缚妖索,便只有这道灼魂印能将其压制,如此惨状,二人不免担忧无尽放出了相柳,为祸人间。

心慌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废墟之中,破碎的石板被顶开,一颗硕大的蛇头摇摇晃晃地钻出来,又因体力不支再度倒了下去。

幽绿的兽瞳眯缝着,吃力地看着二人,似是缓了缓神,才松了口气般吹起一阵飞沙。

“相……相柳……?”步清风目瞪口呆地望着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在这!——”

相柳呛了声,咳出一口浊血来,鄙薄地瞥向他。

“黄口小儿,本座不在这,能去哪……”

“可这封印不是……”

走近些,他才发现这石沙堆叠的废墟里,还埋着它剩下的躯体,九颗头颅,当初被不染劈落一颗,而今六颗也都断了,唯独剩下的这颗脑袋,还在虚弱地喘着气。

利落的一击打碎了灵核,七寸淌出的血被灰尘掩埋,才没有流了一地。

“是无尽干的?”司幽问。

相柳没有否认:“他放出了塔中所有妖邪,打伤了本座……”

“灼魂印已破,你为何不跟着走?”

闻言,相柳低笑了声:“乏了,在这待久了也安逸,替人看看塔,也没什么不好,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可惜本座法力大不如前,不是那混账的对手……”

它疲倦地蜷缩着,身上的蛇鳞也悄然黯淡下去。

“那小子呢……”

它没头没尾地问。

司幽晓得他在问谁,答道:“重黎在崇吾宫救治自己的下属,暂且过不来,你……有话要留给他?”

相柳鄙薄地嗤笑了声:“本座又不欠他的,能有什么遗言……”

沉默几许,叹了口气。

“……罢了,你替本座告诉他,本座一言九鼎,说了替他守塔,便已尽了力,本座问心无愧了,让他……往后自己小心些。”

它的声音愈发虚弱,莫名的,带了一丝落寞,似已明白自己的下场,。

“帝君,可还有法子?”步清风俯下身查看那些伤口,肝胆俱裂,骨骼尽碎,实在惨烈。

司幽摇了摇头,他身为酆都主君,最是清楚濒死的生灵会是什么样子,它这伤,已经没救了。

相柳摇了摇头,眯着眼看向步清风,他眼中确有焦急之色,竟真的在为它的伤势忧心。

它不由笑出了声:“你这小子,真爱操心,本座自己乐意,用得着你同情?”

说归说,它这辈子作恶无数,被关在塔中数千年不见天日,临死居然还有个人为它感到不忍,这种感觉还挺不可思议的。

它的双目能辨正邪真假,若是谎言,一眼便能看穿,可它看着步清风许久,终是平静地低笑了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拔下自己的逆鳞,丢了过去。

“小子,拿着这个,本座这辈子都没见谁为本座感到难过,这算是个回报,拿回去做战甲,比铜铁坚固,比你这身皮囊管用多了。”

步清风错愕地接住这片蛇鳞,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怔忡片刻,退后半步,朝他微微屈身行了一礼,算是谢过。

相柳长长地舒了口气,血顺着獠牙流了出来。

它看着,怔住了。

作恶无数的妖兽的血,原来也是红的啊……

骇人的妖气徐徐散去,无人知晓这漫漫数千年的囚禁,它是否真的反省过自己的罪业,又或是不过百无聊赖,打发时日的消遣。

这些已然无从得知,至此世间,又少了一头上古凶兽。

在塔中转了一圈后,二人回到崇吾宫,将这消息告知陵光和重黎。

得知相柳散灵,重黎的脸色陡然沉了几分。

一番坚持,遥岑的命终是暂时保住了,偌大崇吾宫,留守的魔族,只留这一个活口,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陵光将人安置在内殿休养,让孟逢君和步清风留下照看,至少今日,得先熬过去。

她步出大殿,司幽已去魔界大门处传信回昆仑山,重黎站在廊下,握紧双拳,压抑着愤恨,浑身发抖。

她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没有立刻开口,而是静静地等。

等他稍许平静些,将自己此时所想告诉她。

“这是示威……”重黎的脸气得发白,嘴唇颤抖着,他恨到想立刻冲去九嶷山,将无尽大卸八块,却不得不竭力压抑自己几度被勾起的杀念,不让体内的元神有可乘之机。

他虽一直逗留昆仑,但帝君之位是他自己夺来的,这么多年,魔族上下都是一心效忠于他,遥岑更是对他忠心耿耿,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他孰能咽的下这口气!

还有相柳……

“我以为它会逃出锁天塔,它大可以逃出那座塔……”

它不是一直想离开塔,如今灼魂印都毁了,它居然又不想走了。

“相柳被封印时,法力削去大半,它对付我都费劲儿,怎么可能是无尽的对手……!”

他重重一拳砸在石柱上,深深吸气。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明明总是那么不对付,见面八成要吵上一架,如今却觉得不甘至极!

陵光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背,无言地安抚。

“要是能杀了他!……能杀了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辨不出到底是怨恼多些还是懊悔多些。

看着他有恨不敢宣泄,竭力维持理智的样子,陵光就觉得难受,心口针扎似的疼起来。

脑海中浮现出司幽昨日那番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压根没有听过,如此这般,也就不会犹豫。

当晚,除了赶回昆仑的司幽,陵光等人留守崇吾宫,轮番看顾遥岑。

夜里,人发了几次热,片刻也不得歇。

每隔半个时辰,重黎便要去探看一次元神,以免横生意外。

终熬过了这漫长一夜,司幽带着长琴赶来时,孟逢君和步清风都累得说不出话了。

崇吾宫刚遇袭,暂不适宜养伤,经一番权衡轻重,在魔族调兵回来清理善后的这段时日,先将遥岑带到昆仑休养。

顾及各派来往,其行踪密不外泄。

崇吾宫和锁天塔的事,也由长潋委婉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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