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一章:兵分两路

符惕山四面,已是一片乌泱,妖气成瘴,一时难散。

江疑的故居,陵光是不愿让闲杂人等知晓的,故而此行并未告知太多人,连镜鸾都不曾带着。

但余鸢却能来得如此“凑巧”。

看来无尽对自己这一半元神从未松懈过分毫啊……

陵光不露声色地看了重黎一眼,心知只要他在这,余鸢必定不会放他们走,那本手记的事无尽多半还不知晓,切不能让他发现。

妖兽扑涌而上,燃着赤光的金藤倏忽甩出,卷起无数走石飞沙,似一道惊天利刃,于铺天盖地的混沌中辟开天光耀耀,余威呼啸,亦能将近前的妖兽抽出百丈。

不染之威,余鸢也有多年不曾见过,她还是云渺渺的时候挥动这神武倒还不足为惧,可现在,她是陵光。

当空呼啸一鞭,利落地劈断了欲从身后偷袭陵光的妖兽的庞大身躯,幽幽墨色暗藏杀机,旋身三鞭,逼退了附近一圈虎视眈眈的妖兽。

“小心。”重黎站到了陵光身后。

不染与无愧,本是同根而生的神兵,一并挥出,半空犹如形成烈焰的旋涡,绽开星火万千,前后妖兽几度尝试,皆被逼退回来。

另一边,烛阴扇展则如利刃,片片龙鳞皆为刀锋,一路回旋,流光乍影后,方见血色喷涌。

妖兽中难对付的不多,但其一涌而上,堵住了所有的退路。

余鸢很聪明,知道战神之名,绝非浪得,她唯一的优势,便是这源源不断的妖兽,能拖个精疲力竭,就够了。

整座符惕山血流成河,令本就荒芜的山野雪上加霜。

重黎望着这些血,只感到自己的心口跳得越来越快,手中无愧似也跟不上油然而生的欲念,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杀。

全部杀光。

于是长藤越挥越快,好几次都险些甩到陵光身上。

妖兽的哀鸣不绝于耳,这种声音如魔咒涌入脑海,他竟觉得十分痛快。

“重黎!……重黎!”

有人在唤他。

他一阵恍惚,袖子被一把拽住,这才收回了神儿。

他还有些发怔,望着眼前的人,不知作何反应。

陵光盯着他的眼睛,须臾,回头喊了声。

“司幽!”她以眼神示意,司幽朝她目光所望之处看了一眼,当即领会,点了点头,与二人就此分道。

三人突然兵分两路,这倒是在余鸢意料之外,酆都主君虽也是个难缠的,但她此行是冲着重黎和陵光,自是立刻下令,只留一路妖兽追赶司幽,其余的紧随重黎和陵光而去。

离开符惕山后,陵光带着重黎一路向东,避开了昆仑的方位,身后妖兽紧追不舍,二人躲入空桑山,山中軨軨低鸣如啼,湣泽潮声如洪,可暂且掩藏二人动向。

追来的妖兽一时难辨方位,只能在山中胡乱搜寻。

陵光于叶隙中望见仍在空中逡巡的余鸢,回头看了眼紧握着无愧大口喘息的重黎,暗暗收紧了拳。

“师尊……”重黎整个人都因竭力抑制杀欲而颤抖,强忍着让自己维持最后的清醒,“封印在松动,你先离开这,我会想法子……”

“说什么胡话。”陵光握住了他的手,“你专心抑制元神冲破封印,我设法将余鸢和那些妖兽引开,你在这等我,不许再闷声不吭地离开,听到没?”

“……”

“回答。”

“……好,我不走。”重黎吃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而后掌心的手便抽走了。

眼前的景象忽远忽近,他感到背部像是被野兽撕开,黏腻的血已经洇了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以免突然失去意识。

虽不至于昏过去,但脑子里的记忆却是断断续续的。

他听到了低低的嘶吼声,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的山坡上,一头屏蓬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一双硕大的头颅与垂涎的利齿,嘶嘶地吐着浊气。

这山中大部分的妖兽已被陵光引开,它显然是被他的血招惹过来的。

躲已经来不及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握紧了无愧。

屏蓬智低,只知食人,嗅到血腥味儿便不会顾及其他,退后两步,从山坡上猛冲下来!

重黎硬接下这一击,被撞得头脑昏沉,浑身的骨头都似是散了架。

抬手抵住其头一颗头颅,挥鞭当场斩下另一颗!

血如泉涌,撒了他满身满脸。

屏蓬嘶叫不止,痛苦地连连后退,四足乱蹬,慌乱中倒地难起。

重黎凝视着自己掌中的血,刺目的红仿佛无形的大口,朝他袭来,理智的弦刹那崩断,杀戮的念头随着擂鼓般的心跳愈演愈烈,如疯长的藤蔓,转眼塞满了他的识海。

四周传来低低的嘤咛,山中軨軨不知何时围了上来。

珠圆的兽瞳中映出一地横飞的鲜血,和站在痛苦惨叫的屏蓬旁那人,逐渐扬起的唇角。

……

且说陵光以自身血肉气味,将一众妖兽引往空桑山边缘,凭幻术迷惑余鸢,令她以为自己身边仓促奔逃的人是重黎。

所幸空桑山草木众多,从林间跑过,不过两道人影,一时也难辨真假。

余鸢一心想带走重黎,哪怕心存疑惑,此时也绝不会犹豫,一路追到了海岸。

陵光逃出空桑山,趁天色暗下,海上雾气弥漫,当即脱下一件罩纱,掐了个诀儿,使其化作人形,继续朝沙陵的方位遁去,自己则顺势入海,自海底折返。

余鸢有一瞬的晃神,再望去,盯紧了那两道人影,御风而追。

陵光在海底绕了半圈,从空桑山另一侧上岸,回到了与重黎分别之地,然坡下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具被劈成两截的屏蓬尸体。

满地横飞的血里,混着焦黑的鞭痕。

不染似是有所感应,忽闪了两下,朝着某个方位伸去。

她紧跟着去看,只见血迹斑驳的草丛里,赫然躺着失去灵光的无愧。

她将其捡起,长藤立刻化为一只墨镯,黯淡下去。

“重黎……重黎!!”她心中一阵不祥的预感,霍然起身冲入林中。

空桑山林木极密,几乎没有山道可言,无论是乘风而行,还是徒步奔走,都不易。

她离开前后不过一炷香,那屏蓬的尸体还未凉透,人应当没有走远。

她立即催动同生结,一道暗红的线倏忽浮现在重重叠障的林间。

越是接近,血腥味越浓。

她听到了軨軨的哀叫和刀剑划过半空的铮鸣,同生结引她而来的这条路上,散着七零八落的肢体与兽角,触目惊心。

冲出林子,只见一眼泉边,数不清的軨軨尸身横陈遍野,脚下血泊淌入泉中,染得一片殷红。

诸多妖兽尸体间,竟还有一具凡人的尸体。

她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人经过,但空桑山的确不是远离世俗之地,许是附近的渔民,偶然经过,许是……这些都不重要。

人已经死了,胸口一块血窟窿,她征战那么多年,看多了伤口,一眼便知道那是何物所致。

她要找的人站在瑰丽的霞光下,刚刚剜出一头軨軨心脏,灼红的脏器还在跳动,方才还鲜活的軨軨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在痛苦的挣扎中停下了呼吸。

那一瞬,她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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