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当年真相

沉默几许,司幽忽地笑开了。

“这么提防我作甚?我是瞒了你不少事,但有哪一桩是拿来害你的?”

“……”

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司幽给气笑了:“得得得,你这么想知道,我将始末说与你听便是了。”

“当年不周山一战,在场诸灵无一幸免,何其惨烈,我的命是庚辛保下的,东华又是如何保全了元神?”陵光目光凝重地盯着他。

封天阵被破后,她拖着一身重伤封印无尽,根本无暇再顾忌其他,魂飞魄散后更是没想过还有复生的一日,又怎会料到东华尚在人间。

司幽笑了笑:“当年那一战,确实败得凄惨,谁都没有料到四灵中会有心存邪念之人,庚辛上神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替你挡下封天阵的反噬,若非如此,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将无尽暂且封印在不周山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东华,是你们中伤得最重的,救下他的人,是当时同样遭受封天阵反噬的执明。你追着无尽去后,我刚从酆都赶来,看见执明护住了那缕破碎的元神,自己也难以久撑,当时遭难的仙灵中,恰好有东海大殿下之妻,鲛族姬君。”

“姬君当时已身怀六甲,可惜腹中胎儿受阵法波及,已成死胎,执明想将东华的元神引入死胎中,我试着用勾魂索带走东华的元神,然勾魂索到底只是用来勾取凡人魂魄的灵宝,至多算个中品,勾取魂魄时出了点小纰漏,留了一魂一魄在那死胎身上,一命魂,一神族天魄。”

听到这,陵光脑中一激灵,想起多年前在天虞山,陆君陈无意同她提起的话。

所以他和她一样,都是少了一魄转世为人的……

司幽叹息道:“我当时惦记着你那边的状况,匆匆把不全的魂魄收了,趁着灵气还未散尽,赶紧让十点阎罗送去往生,再赶回来寻你。”

“后来呢?”

“我回来时你的魂魄已散,受邪气牵累堕入十八层地狱,要不是……,唉,总而言之折腾了好些年,待我想起这茬,再去人间寻东华的转世时,才得知他因缺命魂,身子虚弱,每一世都灾病不断,家中贫寒,双亲终将他弃在路边,三九寒天,万幸我去得早,才没给冻死,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点儿大。”

说着,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三五岁的孩子,又矮又小,才到他膝盖往上一点。

谁能想到呢,曾经冰洁渊清,秉节持重的上神,竟会沦落到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境地。

“那时候我心里头只想着如何保住你的元神,这一晃眼人间就是好些年过去,他其实已经入了好几次轮回,才成了这一世的陆君陈,我若是再不去,他活不过那个冬天……”司幽每每想起这事儿,其实都觉得挺对不住东华的。

“他既已转世,酆都自是去不得的,我在人间也没什么朋友,独一个楚长曦还算靠谱,思来想去,便将人送去了苏门山,每年弄些丹药过去,本想先养着魂,再寻时机融合元神,毕竟当年承了一魂一魄的死胎原本无缘降世,可谁知它不仅顺利出生了,如今还落到了执明手里……”

他头疼地蹙着眉,简直啼笑皆非。

不知该叹造化弄人,还是玄武执念太深,这么些年,竟真被他养出个敖洵来。

“事已至此,即便告知东海真相,那边怕是也难以接受,若取出那一魂一魄,敖洵必死无疑。”

四下忽地陷入一阵沉重的静默,连风吹花叶的声音,此刻都格外震耳。

望着飞檐之上,缓缓而过的流云,许久,陵光才开口:“可有问过东华自己怎么想的?”

司幽也有几分无奈:“陆君陈这会儿可没有东华的记忆,便是泰逢剑认得他,他也不认得自己,不过我扮作钟离阙私下旁敲侧击过几回。”

却听他话锋一转:“这小子如今所想所求,倒也不是扬名立万,早登仙班。心安于市,无忧于野,长剑换耕厨,诗酒胜生杀,堂堂上神,竟活成了无欲无求的样子……”

“无欲无求……吗?”陵光笑了声,“我倒觉得并非如此,六界安而后心安,战事休方能封长剑,四海升平才许得诗酒年华,他所求的,哪一件简单?”

他同她一样,辗转人世多年,颠沛坎坷,人情冷暖,什么都尝过,还不曾堕落,是因这未完的大任还深埋在神魂里,刻在骨子里,是因还有个楚长曦引他走上正途。

就这一点来说,她尤为感激这个险些成为她师父的凡人。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司幽忽然看向她。

“我?”陵光怔了怔,脑子里想到的很多,却是有些无从说起。

“你选择在此时与重黎成亲,是真打算抛下一切,不管不顾了?”

是,他的确说过让她为自己想想,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真敢下一趟山就把自己这么嫁出去了!

自家的白菜送上门拱猪了,这都什么事儿!

“我没说过不管旁的了。”陵光清了清嗓子,“就是觉着早晚都是这么个结果,与其这么拖着,让人胡思乱想的,还不如干脆点。况且……况且那魂胎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当初那些安胎药还是你骗着我吃下去的。”

“什么叫骗——”这话他就不爱听了,“孩子怎么来的我都没头绪,你又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若是不吃安胎药,凭肉身凡胎养着神族的胎,想一尸两命不成?”

说到这,陵光一脸的尴尬:“……让你费心了。”

“你如今恢复了记忆,也不同我说清楚,孩子到底怎么来的?重黎知道吗?”这话他憋了快五千年了,五千年,光是为了在她转生的时候保住这魂胎,就愁得他天天掉发,好家伙,还是没保住。

陵光清了清嗓,别开脸:“此事说来话长,时来久远,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容后再说罢。”

“……”说谎的时候遮着你那红透的耳根子!

她顿了顿,岔开了话:“当年不周山一战的确凶险,能维系这五千年的太平实属不幸中的万幸,可惜战况惨烈,神族折损无数,在场仙灵,都散魂而去,不周山也就此成了一座死山,属实可惜,可悲啊……”

说到底是她身为上神,行事疏忽,才会酿成如此惨祸,若她能多加留意执明和余鸢的动静,定能早一步察觉。

事到如今,后悔也无用了。

她曾引以为傲的神族尽数殒落,还牵累了不周山的生灵,此次她路过不周山,万物枯糜,溪水断流,五千年了,仍了无生气。

司幽瞥了她一眼:“倒也不能说全都死了……”

“……?”

“我去山崖下捞你和重黎的时候,长潋也救了一个回来。”

“谁?”

是谁还活着?

司幽蹙着眉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我光顾着救你,没瞧仔细,后来也不曾留意,你回头自个儿去问问他吧。”

陵光点了点头,说不清这是个什么滋味,喜悦却又忐忑,急于知道却又难以启齿。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私下向长潋打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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