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九章:本尊吃醋了

“怎么了?”陵光见他已经盯着地缝好半天没说话。

重黎的脸色都黑成锅底灰了,胸口又酸又胀,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可正事总不能不问。

“既然师尊与江疑神君私交甚笃,神君久居符惕山,琢磨常羲上神与父神联手封印无尽之事师尊可知?”

陵光一愣,旋即正色道:“确有此事。江疑一生都在为除去世间至邪而奔走,与四灵不同,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将无尽封印,而是力求将其彻底从世间抹去,永除祸患。”

“可有进展?”

陵光思索片刻:“他散魂前一日,曾同我提过此事,可那会儿与饕餮大战在即,并无心思再顾着旁的,江疑说此战了后,再同我细说,他行事素来稳妥,若没有几分把握,不会轻易拿如此重大之事与我说笑,想必定是有所发现了。可惜他战死沙场,未能来得及留下只字片语,实在教人叹惋……”

说到这,她不免心生感伤。

她那时虽无情根,但江疑的死于她,有如晴天霹雳,不可磨灭。

每每想起,都觉得难以喘息。

以至于折丹常说江疑死后,她冷漠太多。

细想来,许是那时就已觉察别离之重,不敢深入。

神族寡情,却并非全然无情,若有人真心以待,她也不是木头桩子拨楞不动,可一旦回以真心,失去时就有如骨血分离,教人地转天旋。

她度过的年月比世上凡人久远太多,许是因此,喜怒也都随着时光长流渐渐收敛,有什么心思,也都埋在最深处,做不到热烈坦荡,仿佛未经岁月蹉跎而陈心如故,坦率地表露自己的悲伤与期许。

江疑走后,她依旧是昆仑的上神,支撑一方天地的砥柱,该做的事,该打的仗,好像什么都没变。

披荆斩棘,无往不胜地活在世间,直到有一日,折丹同她说起往事,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笑过了。

回想来,当初折丹邀她去九川吃一杯生辰酒,多半也有让她出门散散心的打算在里头。

她一门心思扑在平定四海上,本想放下东西就走,并无与人来往的意思,那日她唯一的始料未及,就是遇上了重黎。

叫不出名儿的山花丛里,那么干净明亮的少年举着一捧挂着露水的紫阳花,说她好,说想有她这样的师父。

彼时恍惚,竟陷在了那双沉着金色星月的眼眸里。

一晃神,便是千年万载过去,他如今坐在她面前,刚毅挺拔,不可逼视。

“竟连师尊也不知……”重黎陷入沉思,不知从何下手,面色也凝重不少。

思来想去,还是得再去一趟符惕山,听闻江疑神君的尸身仍在山中,他去了两回都未能察觉,或许是以仙术蔽之,若能寻到门路,说不定关于诛杀无尽的线索也在其中。

似是看出他所想,陵光迟疑片刻,道:“江疑死后,我也曾多次去往符惕山,时隔五千年,山中变化诸多,当初就不曾寻到对付无尽的法子,如今更为渺茫……”

她早已走遍了符惕山,始终无果,只能将这模棱两可的念头暂且搁置,与庚辛他们琢磨封天阵,后来父神散灵,世上再无人能守苍梧渊的封印,至邪现世,致使生灵涂炭,当时的仙界几乎灭顶。

不周山一战,执明叛变,东华与庚辛以命相抗,强行拖住了无尽,让她得以施展封天阵,将其压在山下。

可那道封印施展得终究是仓促了些,能维系五千年,已经出乎她的预料了。

“江疑心思细腻,极少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倘若他真心想藏住什么东西,想将其找出来,只怕难如登天。与我相识之人中,独他一个我猜不透。”提及江疑,她不自觉话也多了些。

重黎一面听,一面暗自咬牙:“江疑神君这般好?”

陵光压根没往歪处想,自然对这半空中的醋味儿浑然未觉,顺势便答:“他的确与众不同,平日豪迈洒脱,但做事却又细致入微,也惯会照顾人,那些年我从战场回来,也是他拉着我去上药。”

“师尊不喜喝汤药,那会儿也是江疑神君哄着你喝下去的?”重黎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陵光唔了一唔:“哄倒是不曾,他晓得我不喜,一早就炼成好入口的丹药了。”

“那还真是心,细,如,尘,呢。”他都快把自个儿掌心抠出血来了。

陵光终于觉察出他口气不好,狐疑地看了过来:“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弟子没有不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你倒是先照照镜子啊。

都恨不得把很生气写在脸上了,还在那胡说八道。

“不是你先提的江疑么?”她思来想去,也不知哪里触了霉头,刚觉得这人性子稳妥了些,怎么又炸毛炸上了?

“是弟子先提的。”重黎板着脸,很是憋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可哪有这么夸的,总觉得师尊心里,旁人千好万好……”

“什么叫‘旁人’……”陵光觉着这人怪好笑的,“事实如此,不想听你问什么?”

重黎咬咬牙,接不上话,别开脸不看她了。

诚然是他先开的口,可听她这么夸赞另一个男子,他就是忍不住吃醋怎么了?

她都没这么夸过他呢!

陵光见他沉默不语,默默垂着眸,盯着平平无奇的地缝看了好一会也没什么反应,思量着自己方才的话,好像是说得有些冲了。

她还是云渺渺的时候,都是惯着他多些。

斟酌片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这是同我怄气了?”

“……”

“我不就实话实说了几句,你这么大一人了,闹什么脾气?”她皱着眉,仔细打量着他。

重黎双唇紧抿,显然还不想开口,又或是不知如何开口,满腹不快都写在了脸上,瞧得久了竟觉出一丝委屈来。

这一丝委屈,实在是戳到了陵光心坎儿里,想想他这些年的确吃了不少苦,这苦头大半还是因为她,她心里就一阵不好受。

如此这般,给顺顺毛好像也不是那么离谱的事。

“江疑的事到此为止吧,年岁久远,我也忘了许多,即便有心找寻当年的线索,一时也急不来。”

闻言,重黎捏了捏拳,暂将醋意压下,横竖人都死了,他同一个死人置气,得多小肚鸡肠。

“此事我再去别处打听打听吧,师尊若有什么想起来的,再同我说。”他起身,“我去胧霜阁一趟,午饭霓旌应当会送来,我晚间再来给师尊送饭。”

陵光点了点头,看着他朝门外走去,倏忽一激灵。

“重黎!”她豁地站起。

重黎一怔,回过头来,却见她面露尴尬,几经犹豫,清了清嗓子,看向他。

“我突然想喝排骨汤了,炖一锅有些多了,你晚上……要不要留在云渺宫吃饭,把长潋也喊来,我们师徒三人,已经许久没有坐在一起了。”

她记得从前总是重黎下厨,长潋绷着脸在一旁打下手,而她这个做师尊的只能坐在一旁看,有出锅的点心,总会先端一小碟来让她尝尝。

吵吵闹闹,人间烟火。

当时还觉嘲哳喧哗,回想起来,竟如此温暖,甚是怀念。

重黎愣了愣,着实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心头涌起一阵海潮,裹挟着灼热的浪,令他不胜欢喜。

他喜笑颜开地点了点同头,方才的不快也都一扫而空了。

“好,我晚些时候和长潋一起来喝师尊的排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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