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长潋苏醒

涉过忘川河的魂魄被拔除的生前记忆,皆化为点点萤火,随风掬一捧长溪如练,缓缓流向望乡台。

霓旌平静地听完她的话,默默抚过腰间陈旧的帝台棋。

“所以活着的时候,若能遇上个愿意渡你向善的人,也算是了不得的运气啊……”

“君上可有说过,冰棺里的人何时能醒?”孟婆看向她

“难说……也许明天就醒,也许好些年都醒不过来。”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就这么干等着?”

她莞尔,叹了口气:“他这辈子收了三个徒弟,就数我最不争气,好在我认错勤且态度好,想着等他睁眼,在他生气之前,赶紧给他陪个不是,他等我向善这么多年,我等他几日又算得了什么?”

孟婆默了默:“如今世道乱成这样,往后会如何很难说,听闻君上去昆仑了,想必出了大事,酆都也不知能撑多久,我不定能顾得过来,你留心些罢……”

霓旌点了点:“我在望乡台下设了禁制,若有异动……”

话音未落,她便忽然一滞,脸色也顿然沉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细说,便抄起剑匆匆往回赶!

孟婆隐隐觉察到出了事,却着实抽不开身,只得传音给奈何桥上引渡鬼魂的无常速速追去。

冰窟入口本十分隐秘,但自从朱雀的尸身被玄武偷走了一回后,知晓这条路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本以为无尽不会为难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一门心思都在对付昆仑山上,故而留在望乡台的鬼差也并不多。

可就在方才,霓旌布在洞口的禁制,被人打破了。

她提着一颗心,御剑赶回,只见三五鬼魂在洞口徘徊,其中已有露出本貌,化身厉鬼的。

赤目獠牙,喉中赫赫有声。

这绝不是被引渡过来的生魂。

酆都近来焦头烂额,能勉强维系轮回的秩序已极为不易,一个个验明正身,着实为难,大多都是上了轮回台,由判官对着生死簿逐一划去。

而这些鬼魂,多半是混进来的。

其目的,不言而喻。

门外禁制已破,大门敞开,冰窟内一览无余。

厉鬼们趋之若鹜地涌入窟中,朝着冰墙下剔透的棺椁扑去,还未近前,便被一道凌厉的剑光拦下。

琅华寒气逼人,握着剑的人更是厉眉怒竖,朝棺椁中看了一眼,确信里头躺着的人没有受到任何搅扰,暗暗松了口气。

“是谁派你们来的?”她的目光冰冷地逡巡于那些来路不明的鬼魂之间。

那些鬼魂却似是并无神智,除去被剑气震慑而愣了一瞬,相继扑了上来!

眼见无法交涉,霓旌也不再保留,全力应敌。

她从前也与怨气深重的厉鬼交过手,可这些鬼魂的法力却远在她意料之外,一面对付,一面要护着尚在昏睡的长潋,多少有些勉强。

无常赶到后,瞧着这么个局面,二话不说先搭了把手。

“这些鬼魂是从何处勾来的!”缠斗之余,她不忘追问。

两位无常互觑一眼,竟都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些鬼魂,他们就像凭空冒出来的,生死簿上都不知可有记录。

如此一说,霓旌心头咯噔了下。

连酆都的鬼差都没有印象,这些鬼魂的来历便耐人寻味了。

他们是如何混入黄泉,涉过忘川,瞒过这么多鬼差的眼睛,摸到这望乡台下?

一切的始末都浑浑噩噩,无暇细想,她只知万不能让这些恶鬼近长潋的身。

鬼魂是已死之人,用凡间的灵剑斩阴间的魂,实在不易。

黑白无常试图以勾魂索将其制住,然勾魂索一次只能勾住一魂,剩下的依旧不知畏惧地迎着剑影朝冰棺涌去。

虽不知其从何而来,但仅凭三五恶鬼便敢擅闯酆都,想来是知道幽荼帝君已离开地府,五方鬼帝忙于引渡冤死的生魂,剩下的鬼差便不必放在眼里了。

她催动九思,且将冰棺牢牢罩住,拦住恶鬼去路。

派遣这些恶鬼之人应是没有料到长潋身边还有她守着,亦或是从未将她视为威胁,无论哪种猜测,都令人愤慨。

恶鬼都能混入酆都地府了,人间到底乱成了什么样!

她奋力厮杀,诚然费了些工夫,但只消魂飞魄散,便再无反击的余力。

她在心中暗骂这等背后偷袭的手段卑鄙无耻,却细思恐极。

偏偏这个时候对师父下手,意欲何为?

整座冰窟在打斗中震颤起来,被剑气砍中的地面,翻起层层寒气,窟中起了一层雾。

她稍一走神,便遗漏了身后的一头恶鬼。

尖锐的毒爪朝着她的后心刺来的瞬间,一道水光随即而至,正中其要害,咧着獠牙的鬼魂刹那便魂飞魄散。

而黑白无常那边,也攫住了最后一头,将其就地散魂。

霓旌蓦然怔住,看着地上飞溅的几滴水花,在刺骨的寒气中迅速结成了薄冰,心头涌起巨大的惊骇与狂喜,难以置信地缓缓朝冰棺望去。

棺椁边缘,伸出了一只素白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青白的指甲不知何时竟泛出了红润的色泽。

画一般的人躺在晶莹的冰层后,温柔地冲她笑了笑。

她喜不自禁,心口剧烈地跳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倒了棺椁旁,扒着冰冷的边沿朝里看。

棺椁中的人面色还有些苍白,才从沉眠中睁开眼,周身寒气萧萧。

她静静攥住了那只冰冷的手,感觉到它从无情的寒一点点有了暖意,一不小心就红了眼。

“师父……你醒了?”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丢了琅华剑,去扶他起身。

长潋还有些浑噩,手脚也很难自如:“这是哪……”

他明明记得,自己死了。

死前看到的,是她哭着跑过来的样子……

可现在,他分明还有知觉。

而眼前的人,依旧在哭。

“这是酆都。”霓旌抹去眼泪,艰难地给他极了个难看的笑,“幽荼帝君将你带回来,安置于此,说是要重聚魂灵,得等好些年才能醒,没想到……”

闻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虽不知为何,但他于昏睡中觉察到的,是从地脉深处源源不断涌出了灵气,四海内本不该出现这样诡异的事,他是因此醒过来的?

他沉默半响,问及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

霓旌也不曾瞒他,将天虞山被舍,所有人移居至昆仑的事一并告知了他。

她一直守在望乡台下,很多事也是托幽荼帝君的福才听说了。

“师尊……渺渺如何了?”他稀里糊涂地脱口而出,又连忙改口。

霓旌道:“她应当也在昆仑山,无尽和玄武上神围攻西海,幽荼帝君已经赶去相助了。”

听到此处,他当即挣扎着要起身。

可双腿被寒气冻得没了知觉,虚弱至极,还没迈出冰棺便栽在了霓旌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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