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争吵

从长琴和端华那儿回来时,天色将暗,云渺渺笑着同几个晚归的百姓打了招呼,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孟逢君安葬那些灵兽的坟头。

坟上没有立碑,似乎从芸芸天地间孕育而来,最终也干干净净地回到万籁中去。

她静静地在树下站了许久,而后折下枝头一朵挽香玲珑,轻轻放在了坟前。

回到云渺宫,天已经全黑了,她前脚刚跨过门,一只笔便砸在了她面前,骨碌碌地滚了一段路。

抬眼望去,还有不少东西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方才那一下应当不是冲着她来的。

镜鸾眼不见心不烦,早早避了出去。

始作俑者攥着拳头,气急败坏地坐在椅子上,火气一上来,站起来连自个儿屁股下坐着的都给揣翻了。

咣当一声响,回荡在大殿中,她不由得僵在了那。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从前低估了他,总觉得他近来脾气尤其地臭,发起火来骇人得很。

难怪阿湛上回被他吓得够呛。

重黎听到了脚步声,看到她回来,怔了怔。

这一地的狼藉看来是来不及收拾了,他索性板着脸,与她对视。

云渺渺既没有为之生气,也不曾过问为何,无声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捡起来脚边的两支笔。

本就是岁月久远的旧物,这一摔,其中一支便断成了两截。

她随手丢进了笔洗坛中,又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其他东西,仿佛这座宫殿中,只她一人算个活物,连看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重黎实在恼火,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气成这样,一个人待在这座云渺宫中,就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一回来便是这般反应,他就更气了。

“你要是对本尊有何不满就说!”

“没有。”她终于开口搭理他了,却是平淡到甚至有些冷漠的口气。

“你觉得是本尊杀了那些灵兽?”他两步上前,拦住了她去扶板凳的路,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任何笑意,像结了一层冰。

她不回答他的话,不轻不重地推开他,继续收拾残局。

重黎收紧了拳:“你去哪儿了?”

“二位长老那。”她一面捡起地上的帘子,一面答道,“关于您的身份,多少有些疑问。”

闻言,他皱了皱眉:“问了什么?”

“问您是不是跟魔族有关,亦或是,跟魔尊有关。”她索然无味地说道。

“你如何说的?”

她顿了顿,瞥了他一眼,依旧是淡漠得有些气人的口吻。

“我说,辄待详查,若属实,必不姑息。”

这话于一个仙门中人而言,并无错处。

但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她说这话时的神色,带了几分认真,似是真的打算严查于他。

云渺宫除了他们就没有旁人了,压根用不着装给谁看,她这副样子,显然不是玩笑。

他忽然就懵了:“云渺渺……你不是真打算查本尊吧?”

她侧目看了他一眼,淡淡笑了声:“若我说是呢?”

若我说是呢。

是呢……

重黎有些措手不及,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你最近什么毛病?之前不还好好的,怎么又开始针对本尊了!”

不,也不该这么说,她从前好像都没上几分心思,这回看着却是要动真格的了。

诚然他一直晓得她心里,苍生比她的命还重要,他算什么东西?也能入她的眼?

但,但她已经转世了。

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就算还是从前那个脾气,也不至于为几头灵兽同他翻脸吧?

还是说……她一直都觉得,他就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之前的忍耐,只是缺了个合适的借口来对付他?

“云渺渺。”他心中涌起一种猜测,“你是不是因为长潋的事,一直记恨着本尊?就等着给他报仇?”

闻言,云渺渺指尖一顿,沉默半响,缓缓放下了手中摔碎的瓷片。

“是或不是,真的重要吗?”

“本尊觉得重要!”他烦躁地盯着她,“这几日你一直不对劲,本尊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出你又想怎样!你给本尊直!接!说!就在这!说!”

她静静的听着他暴怒的质问,面色没有半分起伏,好像眼前的人只是路边一朵花,一根草,生不生气,一点也不要紧。

僵持良久,她总算开了口。

“时候不早了,明日再说吧。”

却是无关痛痒的一笔带过。

重黎气极,再度拂落了她收拾好的一堆残片,将其摔得更碎,而后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出门时,还险些撞到了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的镜鸾。

镜鸾原本还因他对云渺渺说话的态度而不满,还没等出声斥责,看到他的眼神的瞬间,却不由怔住。

那双眼里的戾气,重得骇人。

便是他此时提剑杀人,似乎也不足为奇。

她错愕地走进殿中,云渺渺正蹲在那些碎片旁,一言不发地重新捡起。

方才那一下,几乎将这些碎片砸成了齑粉,实在不好收拾。

足以见得,他有多恼怒。

镜鸾也没料到她真能说出那样的话,这段时间下来,她一直觉得主上对他,太过心软了,“我来收拾,您还没吃晚饭吧,我一会儿去后头给您端来。”

她试图拉云渺渺起身,却发现蹲在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动摇,倔到有些固执地将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收起。

依旧是不见喜怒的脸色,只是看着这些碎片,忽地叹了口气。

“阿鸾,你说——”

她低着头,镜鸾只得也跟着蹲在了她旁边,却冷不丁瞧见那双眼,微微地泛了红。

“你说我刚才要是说句‘信他’,他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主上……”

“他一直都挺好哄的,气得快,消气儿也快,旁人说些软话,他就好了。”

“那您为何?……”为何还要那样说呢?

她浅浅吸了口气,声音沙哑:“可我要是把他哄好了,他就不会动离开昆仑的心思了。”

镜鸾怔了怔,半响,无奈地舒了口气。

“这小子啊,是个从来听不进劝的主儿,一根筋磕到底,要不是您回来了,他指不定还在哪儿胡作非为呢……”

本是心中感慨,随口一言,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云渺渺狐疑地暗暗皱起了眉。

回来……?

她——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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