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妖尸背后的笛音

云渺渺愣了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退开半步,示意重黎也离这个千疮百孔的女子远一些。

妖气随着血藤的消失而逐渐飘散,正月里第一缕春风,吹动了枝头第一朵粉白的桃花。

混乱的思绪穿过无数逝去的光阴,被洗尽了经年累月的尘埃与怨怼,终回到了初见的地方。

她也曾是个心如明镜,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举着阿爹买的纸鸢,欢欢喜喜地跑过苏府绵长的游廊,庭院里开满了如雪的白梦香。

碧瓦青砖上,挂着昨夜返潮的雨露,还有燕子三两,衔泥筑巢。

窗下坐着她的阿娘,年幼的慕安坐在阿娘怀里,还没长齐牙口,便急不可耐地啃着手里的糕点,瞧见她跑来,便咯咯地笑,奶声奶气地唤着“阿姐”。

她轻盈地转着圈儿,欢欢喜喜往前跑。

春去冬来,寒暑更迭,没有家破人亡的悲惨,也没有颠沛流离的苦楚,从孩提之年,到云英待嫁。

而后有一日,媒婆上门来,给她说了门亲事,她隔着薄薄的纱帘,偷看到了未来的夫君。

衣冠楚楚,一表人才,他一眼便瞧见了她躲在后头,还冲她眨了眨眼,惊得她羞红了脸。

后来再遇,西子桥头,他说,他叫楚旻晗,是楚家的二公子,书香门第,苏小姐多指教。

往后,没有朝堂夺嫡的尔虞我诈,亦没有家仇国法的为难,他们成亲,拜堂,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她的一生,平安顺遂,没有惊心动魄,只有细水长流。

花甲之年,缠绵病榻,苍老的夫君守在身旁,儿孙们哭哭啼啼地跪了一地,只有他还在对她笑。

他说,小锦儿,你且在奈河桥上等一等,等我来找你。

她很欢喜,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又望见了当年的纸鸢。

它飞到了天上,随风展翅,自由自在。

她想要抓住它,于是伸出了仅剩的右手,在空中紧紧地攥住了那条,其实并不存在的长线,面目全非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阿爹,阿娘,慕安,我回家了……”

……

望着瓦砾中那摊血水,云渺渺沉默了良久。

重黎看了她一眼:“就这样?没什么想说的?”

面对一个屠杀了全城的女子,她居然这般平静?

她叹息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罢了。走吧,先料理那些妖尸。”

她转身才迈出一步,便打了个趔趄,被他眼明手快地扶住了。

“怎么,还有别的伤?”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笑:“只是刚从幻术中醒来,还有些不适应。”

他皱起了眉,忽然问:“你之前如何知晓院子里出了事,赶来的时机都恰好?”

之前雾气那么重,无论是听还是看,都不太可能,他寻她的时候也在思考此事,能想到的,便只有进去之前,她往他身上动的“手脚”了。

“你之前给本尊用了什么法术?”

她叹了口气,这个法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并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师父当初教她时,其实也只是让她多学一点东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可随意动用。

说得直白些,这法术跟风筝线似的,只不过他受伤,她也能感觉到同样的疼罢了,但反之,他是感觉不到任何不适的。

不能防患于未然,只能留个“心眼儿”了。

她清了清嗓子,含糊其辞:“宅中都是浓雾,以防万一,在您身上加了个小护持。”

闻言,重黎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多事,本尊还用得着你的庇护?”

她默然一笑,不置可否。

环顾四周,没了苏绵锦的幻术,三进的宅院都恢复了原样。

森然可怖,处处弥漫着沉沉死气。

她在幻境中过了半年,但现实中却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外头的打斗声一直未停,二人立即冲出宅门。

苏绵锦虽死灰飞烟灭,外头的妖尸居然还在,且势头丝毫未减。

孟逢君率众弟子奋勇抵抗,奈何被包围其中,节节败退。

镜鸾望见他二人出来,眸中一喜:“主上!”

她飞身到门前,欲查探她的伤势,却被她拦了下来。

这会儿的确不是寒暄的时候,专心应敌最为要紧。

“云渺渺!宅中妖物呢?”孟逢君高声询问。

她顿了顿,答复道:“妖物已除。”

“那这些鬼东西怎么还能动弹!”孟逢君累得气喘吁吁,一脚蹬开眼前扑上来的妖尸,倍感焦躁。

云渺渺飞身而去,到她身后挡下了偷袭的妖尸,神色凝重:“宅中血藤嗜血是为咒杀楚家的人,操纵尸体化妖者另有其人,如此庞大的炼尸之术,施法之人不可能从千里之外布局,人定然在北若城附近,得把人找出来,方能破了这邪术。”

孟逢君气得牙痒:“说得容易,这么多妖尸,你可有头绪?”

她点了点头:“笛声。”

“笛声?”孟逢君怀疑她是不是疯了,“这都是座死城了,哪来的笛声?”

“正因无人有闲情吹笛,所以才要仔细听!”她郑重道。

孟逢君心头一颤,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回身下令:“所有人,谁听到笛声知会一声!”

镜鸾皱了皱眉:“主上的意思是……”

她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朝重黎看了一眼:“数月之前,酆都冰山地狱崩裂,整座嶓冢山险些崩毁,这之前,我也曾听到过一阵古怪的笛声,虽无实证,但多半与崔府君脱不了干系。”

“笛声的调子主上可还记得?”镜鸾问。

她摇了摇头:“那不像是完整的曲调,更像是短促的指令,更为古怪的是那笛音,较之寻常玉笛竹笛低哑许多,不细听,很容易误以为是错觉。”

闻言,镜鸾也陷入了困惑。

世间诸多笛子,有玉雕的,竹刻的,铜铸的,但笛声多嘹亮清扬,较为低沉的反倒是萧。

可主上却笃定,就是笛声,想必错不了。

如此一来,难道是什么法器?

沉思之际,妖尸源源不断地扑上来,云渺渺一面护着司湛,一面应战,难免有些吃力。

就在此时,从旁突然冲出一具白骨,不知是鲁莽还是没有心智后横冲直撞,居然将她面前三具妖尸砸了出去,跌在一处,小腿骨又断了一截,摇摇晃晃爬不起来。

云渺渺不由吃了一惊,错愕地望着那白骨。

虽说城里化妖的骨头都差不多,但莫名觉得这一具就是之前在灵障外突然“发疯”的那个。

这回又是这样?……

心智丧失后,连敌我都分不清了吗?

未及细想,身后忽然传来一弟子的喊声。

他指着东边,高声喊她:“掌门!真的有笛声!好像,好像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闻言,不染和无愧一齐落下,掀翻了一群张牙舞爪的妖尸,为他们辟出了一条路。

云渺渺大喝一声:“走!”

------题外话------

酆都那次的伏笔和现在接上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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