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三只木箱

府中处处弥漫着阴邪之气,幸有灵气护持,免受其害。

诚然起初只是猜测,这些血藤并无口鼻,也无五感,若要区分活人与妖尸,便只能凭借气息。

但敛去了气息后,还是颇有效用的。

穿过一进的花厅时,墙边倒着数具白骨,尽管没有化为妖尸,但血肉都被吞尽了,辨不出原本的面貌,只凭身上残留的衣衫辨认男女。

司湛吓了一跳,抓着她的手不敢放。

重黎上前探看,眸光倏忽一沉:“死在七日内,不可能腐朽化骨。”

既如此,这些尸骨怕是被啃噬殆尽的。

云渺渺蒙住了司湛的眼睛,让他背过身去。

镜鸾上前细看片刻,笃定道:“若无鬼使勾魂,这些人便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云渺渺皱了皱眉:“看看别处。”

他们继续往前走,又接连看到了三五具尸体横陈庭中,门外,与花厅中的那些一样,白骨骇然,只能凭借残衣推断其身份应是宅中下人。

偌大的宅子,仆婢却很少,他们一路走来,不过十余人。

步入二进的院落时,云渺渺忽然瞥见墙边密密麻麻盘踞的血藤,立即将司湛拉了回来,借着镂空的景窗看向那面血淋淋的墙。

血藤爬满墙头,已经蔓延了出去,若是没有认错,这面墙后,便是昨日那条巷子。

此藤如活物般吞咽着,藤枝鼓动,仿若呼吸,从缝隙间淌出的血渗入缝隙,将整面墙都染透了。

再往前看,半座屋宅都爬满了血藤,纠缠交错,雾霭朦胧中,透着森然诡异。

她低声问:“可还有别的路?”

司湛心慌地点了点头,指向另一侧的游廊:“从那边可以绕过去。”

仅有数丈的游廊尽头,有一间屋舍,从那间屋子翻窗过去,应当能绕过这座可怖的宅子。

“走!”重黎一把提起司湛,四人快步跑过廊下,入屋关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云渺渺打量着这间屋子,很难想象如此气派的宅邸里居然还有如此荒僻的地方。

明明位于二进的主院边,却与那间被血藤盘踞的厅堂大相径庭,从踏入这里时她便觉得奇怪了,除了陈设简陋,几乎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此处,邪气少得令人咋舌。

“阿湛,这是什么地方?”

司湛忐忑不安地瞄了瞄周围,小声道:“是我娘的书房……”

“书房?”镜鸾狐疑地环顾四下,“这屋子里可连个书架都没有。”

再寒酸,也不至于如此啊。

司湛为难地抿了抿唇:“就是这,我娘之前一直在这里看书,她看书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呆着,连盈姑姑都不许近前。我有一回偷偷跑进来玩儿,被……被我娘打了一巴掌。”

虽说已经过去多年,他当时年纪也小,什么都不懂,只顾着好玩,可提及此事,仍觉得十分伤心。

他一直晓得他的生身母亲不喜爱他,她本身也是个沉默寡言,很难捉摸的人,不太同他说话,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间书房被她打。

当时他既困惑又委屈,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要是没有这个娘就好了。

“我娘是个怪人,她谁都不搭理,就喜欢一个人呆在这看那个木箱里的书……”回想起那个娘,司湛满脸都写着不喜。

连带着对这座自小长大的宅子都尤为厌恶。

他甚至觉得她没有追上来也好,横竖她也不想要他,还亲口对他说过,若是没有生下他,她便不会被关在这,而这句话的起因,居然只是因为他想牵一下她的手……

这算哪门子娘,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娘?

云渺渺自是不知他此时所想,按着他的话,朝墙边看去,那儿果真放着几只木箱。

算是这间足以称之为荒凉的书房里为数不多的大件儿了。

她走过去,将上头铺的白布掀开,数了数,一共三只木箱,每一只箱子上都落了两把相连的锁。

他们今日是来查那血藤的,本不该在此被绊住,但云渺渺却神使鬼差地望着这三只箱子出了恍一会儿神。

没来由地,想看看里头装着什么,值得它们的主人如此谨慎地将其锁起来。

“阿湛,你可有见过这箱子里的东西?”

司湛摇了摇头,气馁道:“这几只箱子平日里都是锁着的,只有我娘有钥匙,我就远远瞧见她打开过一回,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发现了……”

他实在想不通,不过是一点小事,为何他娘会那般生气。

那一巴掌打得他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盈姑姑拿凉帕子给他敷了好几日才消了肿。

委屈归委屈,自那之后,他就牢牢记住了,这间书房是万万不能进来玩耍的,他也总是离得远远的,今日若不是迫于无奈,其实他也不想从这儿过的。

闻言,云渺渺皱起了眉,陷入为难。

诚然眼下这几只箱子多半也无主了,但未经准许私自探看旁人私物,着实无礼,抄了不知多少回的天虞山门规,基本的礼义廉耻总是记得住的。

她为之犹豫,一旁的重黎可丝毫不明白。

“你要打开这些箱子?”

“我……”

还没等她想好到底要不要动这几只箱子,他已然麻利地一挥手,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箱子上的六把锁接连断开,掉在了地上。

在云渺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摊了摊手:“不就这么点事儿,磨磨唧唧。”

“……”这人做亏心事为何也能如此理直气壮?

锁都开了,也不差这临门一脚,她叹了口气,走上前揭开了一只箱子。

第一只箱子里摆了些杂物,都是些陈年的物件儿,琵琶,排箫,舞衣。

第二只箱子里放着的却是文房四宝,上好的笔墨,已然变薄发脆的一叠素宣,还有一本拓本,簪花小楷,应是女子的笔迹。

应是被翻看了太多次,很多字都模糊不清了,翻到最后一页,只剩了半句残字。

写作,人间如你。

仅仅四字,还是残缺不全,却不知怎么的,教人心生伤感。

云渺渺打开了最后一只箱子,这箱子里只有一只卷轴。

用来捆缚的绳子都断了,轻易便能将其展开。

是一幅经年褪色的画卷。

依稀可见画中碧水清波,飞马踏歌,公子与佳人,挽缰策马,英姿犹如昨日。

画中男子正当风华,眉宇间满是春风得意的欢愉,注视着与之比肩而行的黄衫女子时,便是隔着一层纸都能感受到动人的温柔缱绻。

细看之下,其相貌居然有几分神似不久前“病逝”的太子苏旻煜,只是眼角多了颗红痣。

画上所记的年月,已是十一年前。

她定神看着落款的印鉴,虽已模糊,还隐约能瞧出一个“晗”字。

捏着这卷残破的画,她沉思了良久,转过头来望向司湛。

“阿湛,你可还记得你娘的闺名?”

闻言,司湛皱了皱眉,思索良久,恍然回神。

“之前曾听盈姑姑提过一回。”

“我娘姓苏,闺名好像唤作……哦,唤作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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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苏绵锦,不是苏绵绵,字看起来很像,大家不要看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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