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腹中火

映华宫前,不断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仅一缕邪气,支撑着方卓的尸身,却已经逼得她一再后退。

霓旌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还未开光的仙门弟子压制到如此地步。

眼前的人已然不再是同门口中那般温柔善良的模样,明明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那双充血的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她,额上青筋爆出,足以用眦目欲裂来形容。

这缕邪气,不仅要了他的命,就连他的尸身也不曾放过,眼下这般局面,多半是想拖住她,山下的人此时恐怕还在剑冢附近,前山到底有没有人觉察到映华宫的状况着实难说。

九思损毁,她已是堕魔之身,无法在仙门肆无忌惮地传音,也不能轻易现身,本以为今日不过是搭把手,却不曾想突然演变成这般局面。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灵泽流动,若按她这几年的脾气,直接斩断这小子的四肢,砍下头颅,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还爬的起来,但……

她看着方卓,咬咬牙,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歹留个全尸吧。

她如是想着,再度接住了当头劈下的一剑。

身后忽然传来喊声,她无暇回头,一把剑从旁刺出,替她挑开了方卓的剑。

看清来人,霓旌愣了愣“……言寒轻?”

托云渺渺的福,她还记得此人。

三危山一行才过一月,言寒轻自然还是记得她的,只是同时想起的,还有她的身份,顿时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这……方师弟是怎么了!”

她一掌推开再度攻来的方卓,拉着他往后退。

“没工夫解释!但他已经不是你师弟了,混入天虞山的内奸不止一个,先把他拿下再说!”她冲了上去。

“喂!……你倒是说明白啊!”言寒轻一头雾水地跟上,看到眼前的师弟,也着实吓了一跳。

这杀气,与他认识的方卓判若两人!便是他不上前,利剑还是会朝他刺来,招招直逼要害。

素来温顺懒散的窃脂此时也异常凶恶,利爪当头落下,狠狠抓破了他的胳膊。

浊气翻涌,比寻常刀刃砍伤更为疼痛。

直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相信霓旌方才的话,挥剑助她一臂之力。

“我是来帮掌门传话的,云渺渺在哪?”虽说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时刻记着长潋交代的事。

如掌门所言,云渺渺此时应当正在养伤,可映华宫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了,她不可能还未察觉。

霓旌连看他一眼的闲暇都抽不出,只能边打边尽快同他解释眼下的状况。

“之前的内奸是余念归,不久之前被端华长老擒获,眼下就关押在渺渺屋里,渺渺没事,也没有受什么重伤,你师弟是另一个,和余念归一样,命兽被控,致使邪气入体!元凶除了你们今日要在山下堵的那个,还有一只朏朏,有个不得了的东西栖身在它体内,渺渺去追了!”

此事说来着实有些复杂,她只能同他说个结果,至于能否明白过来,只能靠他自己的悟性了。

言寒轻听得云里雾里,这句话,较之晴天霹雳丝毫不遑多让。

余念归是内奸,方卓也是……

失踪多日的端华长老居然出现在映华宫,还有什么朏朏……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啊啊啊!!

“事情恐怕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朏朏体内那东西定然还有别的打算,咱们得赶紧追上去!”想到那只山兽方才对云渺渺说的话,她简直背后发凉!

长生之血,朱雀尸身,梼杌,再加上一个云渺渺,看似琐碎的线索正在逐渐连成一张无形的网,她总觉得心中惶惶不安。

朏朏体内那东西显然是认得云渺渺的,可从云渺渺的反应,也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究竟是故意乱人心神,还是确有其事,她不得而知,但继续下去任其所为,多半要出大事。

那只朏朏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

它的的确确对着渺渺唤了声“陵光上神”,那恨意,也绝非做戏。

心口突突地跳,她神色凝重地望着渐渐没入云后的太阳,心一横,将言寒轻推到一旁。

“这里交给我,你去找渺渺!”

打了个趔趄的言寒轻愣了一愣,片刻的迟疑之后,他似乎也意识到事情不太对,道了句“小心”后,御剑而去。

霓旌手中寒芒一闪,架住了从空中飞扑而下的窃脂的利爪,看着那双充血的眼睛大喝一声。

“来了还不搭把手!要看到几时!”

静默了须臾,身后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粗壮的利爪随即而至,当场将窃脂拍出数丈远。

霓旌看了眼身侧蓄势待发的巨兽,呵了一声,孟极亦瞥了她一眼,舔了舔方才碰过窃脂的爪子,嗅到残余的浊气,当即甩了甩脑袋,望着眼前的方卓,目露凶光。

她拍了拍它的前腿“收着点劲儿,别给拍散架了。”

孟极低吼一声,扑了上去。

……

另一边,在南院周遭布下禁制后,端华想起云渺渺临走前的话,顿时皱起了眉。

提及梼杌,他的确知晓其尸身藏在何处,掌门将其带回后,便命他多加留意这庞然大物,便是已经死了,也不容小觑。

梼杌乃四凶兽中最为狡猾的一个,其声能呼百兽,与之对视,顷刻间便会被迷了心智,不知会做出何等行径,传闻为了将它封印在令丘山中,折进去多少仙灵。

他自那日起,一直暗中看守,从未对任何人泄露此事,整座天虞山,只有他和掌门知晓那个地方,一时半会儿绝不可能被找到。

但方才那几话,可不像是信口胡诌。

他沉思半响,召出醴泉剑离开主峰。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看一眼。

穿过层层云雾和浮山,他踏入一座险峰,此山原属漆吴,但又在天虞山境内,山势险峻,鲜有人至,平日里只当是山中生灵栖居之处,与附近的几座山并无差别。

一月之前,他奉掌门之命,将从令丘山带回的梼杌尸身存放于此,为掩人耳目,他在此地设下了三道禁制,除了他,无人能解。

踏入山中,他很快便落在了关着梼杌尸身的山洞前,石门紧闭,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他抬起醴泉剑,在门上点了三下,浑厚的灵泽注入门缝间,石门缓缓开启,在门后,还有阵法封锁,巨大的尸身依旧静静地摆在那。

他暗暗松了口气,退了出来,重新将石门合拢,思虑片刻,又施法再落一道护持,而后才离开了此处。

洞穴再度陷入一片死寂,散发着幽光的阵法,映照出昏黑的四壁,森冷中传来了令人背脊发凉的焦灼声,漆黑的火焰一点点烧开了梼杌的腹腔,内脏与血肠缓缓溢出,散落一地,牵扯出肝胆,整座山洞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黑火烧光了溢出的血肉,漫过地上的阵法,只见一点光亮,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被烧成了灰烬。

火势蔓延很快,仿佛活物一般吞没了梼杌的尸身,烟尘,火焰,没过多久便蔓延到门后,烧去了门上禁制,从石缝间钻了出去。

梼杌的胆浸在血水中,被火烧出了口子,眨眼家,源源不断的浊气从中涌出,随着烟尘一路朝山洞外飘去。

见日光,化无色,悄无声息地在这片山野间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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