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我欠你什么了

她没吭声,也不道一句疼,重黎看了看她微微皱着的眉,到底还是收敛了点力道,将药先给她抹上了。

方才没找到包扎的纱布,他想了想,把里襟的衣摆给撕了。

瞧着他驾轻就熟的样子云渺渺不由怀疑他是不是存心看这衣裳不顺眼。

包扎之前,重黎看着她手腕上的血口子,默然不言。

上头的几道其实割得不深,应是划的时候多少感到了疼痛,无意识地收了劲儿,只是这最后一道……想来许是被他喊的那一声吓着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帮她包扎好。

云渺渺看着胳膊上缠得齐整的布帛,有些诧异。

“怎么?”他拧眉。

“……确实是熟能生巧。”

“……”

她的脸色渐渐好转,也不再咳嗽呕吐,仿佛方才那阵难受劲儿只是一时的错觉,不过瞧着还很虚弱,连站起来都颇为费事。

“朱雀上神的尸身若还在山中,难保长生之血的下落不会泄露出去,还需尽快将其找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时候,她倒是觉得自己还算清醒,此事孰轻孰重,自然也是明白的。

四灵之首的尸身,光是搁在那,便是无上至宝,何况论辈分还当称一声“师祖”。

拜入天虞山之前,只是冲着此处名声以及保命的念头,如今才晓得天虞山乃至她师父,与上古神祗还有这般渊源,没记错的话,给她的不染,从前也是朱雀上神的法器……

想到此处,她下意识地探向手腕,没有金钏,顿时一惊。

“在这。”重黎将那三圈金钏递到她面前,器物有灵,眨眼间便回到了她腕上,“院门外捡到的,看来是想留个信儿。”

说着,又摸出那条编着瑶碧石的手绳,给她重新系上。

“这东西近日不要离身。”

这枚瑶碧石是如何回到她手上的,他跌入忆川后也一并想了起来。

当日他赴往不周山,取出无尽时出了点差错,拖着一身的伤落在北海白辛城外,一路浑浑噩噩,记忆也是在那时缺失的,恰好被她救起,也算是孽缘未尽吧。

他想不起这块石头怎么来的,不过瑶碧石确实有着驱邪避灾之用,瞧她可怜兮兮的,便随手给了她,却没想到是“物归原主”。

这世上啊,还当真有着如此可笑的巧合。

不过今日能这么快找到她,他的确也借了瑶碧石的气息。

既然不止是块破石头,物尽其用也未尝不可。

“这块石头一见您就发亮,您在里头掺了什么吗?”她这么一问,重黎也面露狐疑。

“没有,本尊没动过手脚。”他从拿到这块石头那日,便只是当做信物随身佩戴,那时是挂在脖子上的,毕竟这东西若绑在手上,怎么看都像姑娘家的首饰,他可没那脸。

但除此之外,他的确没多做什么了,尤其是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后,愈发觉得她当日不过是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就给了他,算什么师门信物。

没听说过哪儿的瑶碧石会发光,从前也不曾出现这等状况,可这些年,他一靠近她,这石头就没完没了地闪,不知何故。

不过既然如此,也是个防范的法子。

“尊上,我有些困……”她刚吐完,腹中空空,又酸又涩,难受之余,又觉眼皮沉得厉害。

方才将她抱回来的时候,重黎便觉察到她体内灵气涣散,脉搏紊乱,不知到底中了什么咒术,损耗的居然是她自身的精元。

一番折腾下来,自然会感到困倦。

然而这股困意,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眼看着她眼皮耷拉了两下,脑袋一歪,便栽了下去。

他匆忙伸手接住,才免于她一头磕在桌沿上的结果。

便是如此,她口中还含含糊糊地念着“明日告诉师父……还要小心梼杌那边,幕后之人将它放出来,应当另有打算,便是一具尸体,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种事凭你师父的脑子,不至于想不到。”重黎瞧着她这副什么事都放心不下的样子就莫名来气,低头看看她冻得通红的脚,又上几分火,俯身一把将人抱起,挪到了榻上。

落在身上的雪都化成了水,她眼下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没好到哪儿去,袖子拧一拧,多半能挤出水来。

穿着这样的衣裳睡下,十有得病一场。

他低头看了看,她靠着他的胳膊,意识已经模糊了。

“醒醒,先把湿衣裳换了,霓旌不在,这没人帮你。”他抖了她一下,没将人抖醒。

她哼哼了两声,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眉心一跳“是换你自个儿的衣裳,别动本尊的。”

这回,她彻底不动了。

他额角青筋直崩,想着索性不管了,不是个仙门弟子么,被子裹一夜死不了,她从前跟铁打的似的,骨头连断好几根,后来还不是举着不染抽得他上蹿下跳。

他救活她,本来就是为了折磨她的,只要留口气儿在不就完了,长潋那厮也只是托他护着她性命罢了,至于病不病的,与他何干?

怀里的人似乎有些难受,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阿黎……疼……”

游丝般的声音,夹杂着与往日全然不同的一丝温软和委屈。

她冻僵的脚还挂在床边,凉得惊心。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许久,缓缓地合了合眼,似是在咬牙切齿地恨着,却又小心翼翼地抱紧了。

“欠你什么了我……”

他将人转过来,扶好,绷着脸伸手解她的扣子。

天虞山弟子服,算是难得一见的柔韧料子,上身轻如羽,却可抵寻常刀枪,里外三层,仙姿道骨,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除去腰封剑袖这等细节,乍一眼看去,这身衣裳其实和多年前的昆仑弟子服极为相似。

不必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这衣裳瞧着好看,但脱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几处纽扣和系带需得按顺序先后打开,否则只会缠在身上,缠作一团。

他捣鼓了好一会儿,连第一层都没给剥下来,,一气之下索性三层一起撕了,只留了件未曾被雪水浸湿的中衣。

她似是感到了冷意,下意识抱住了离自己最近的“暖炉”。

重黎看着被圈住的腰,一时错愕。

犹豫片刻,他将撕下来的衣裳丢了,勾住她的膝窝,将她搬上了榻,这回,能盖上被子了。

只是这颗湿漉漉的脑袋,可还在他胸口蹭呢,衣裳弄湿倒是其次,反正也是从长潋柜子里随手拿的,那小子也不缺这一件。

但是她这么蹭来蹭去的,衣领一不留神便滑下去半边。

重黎“……”

他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把她连着脖子一起盖住,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掰她的胳膊。

诚然她有别的打算,但今晚发生的事,他得知会长潋一声,映华宫是他的地方,徒弟被人下了咒,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古怪之处颇多。

但腰上的手瞧着瘦弱,力气却不小,他再试点劲儿,她突然蜷缩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虾子似的往他这边缩,额上直冒冷汗。

他吃了一惊,听到她口中呓语,细弱蚊吟,俯身去听,说的仅一字。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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