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我什么都没看见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您连院门都没踏出去呢,要是这也算‘逐客令’的话,我当真无话可说。”云渺渺颇为无奈,“这几日您受师父之托宿在此处,要睡床,可以,我得躺在一边,也行,毕竟你我之间,的确有个魂胎。

但除此之外,也有男女之别,且撇开这个孩子是何来历,你我并未成亲,也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虽是青楼出身,也晓得廉耻二字,迫不得已也就罢了,若有意如此,实在不像话。

我有没有心上人暂且不论,您不一样,丹乐宫那位姑娘救了您的性命,总不好辜负了,我是女子,自然也瞧得出,那姑娘对您,用情至深。”

重黎眉头一拧“所以你是介意余鸢喜欢我?”

他有些不敢置信,死死地盯着她,可惜那双眼依旧是波澜不惊。

“不是我介意,是余鸢姑娘可会介意?”她的声音很平缓,带着一丝薄凉的意味,甚至能让人忘了,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这孩子虽然留了下来,几时降生却是说不准的,您也晓得,我是个凡人,灵气微薄,供不起您的骨肉,许是要等个千年万载的,可能我都死了也等不到,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非给那姑娘心上添个疙瘩,这多不厚道。”

重黎怎么听怎么膈应“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淡淡一笑“意思是——若是您等的人回不来了,我也真心劝您珍惜眼前人,莫要为了一点小事,固执己见,伤了人家的心。”

她对余鸢,其实是有所怀疑的,她在魔界遭遇的一切,或许的确与她有关。

但一码归一码,她这人一向怨憎分明,还没沦落到因为怀疑,就拿这种事去恶心别人的地步。

重黎拍案而起“你!——既然希望我珍惜她,方才为何抱本尊?”

她莞尔“聊表谢意,仅此而已。”

“谢意……呵。”他简直给她气笑了。

“时辰不早了,您若是没什么事儿,便早点歇下吧。”云渺渺转过身,并无逗留,径直出去了。

重黎看着她跨入屋中,合上了门,面上笑意更冷几分。

以她的性子,说出这么一番话,到底在心里暗暗琢磨多久了呢?

越想,越觉得可笑起来。

他重重地砸上门,坐在床沿,看着眼皮子底下的灯火,真恨不得给它踹了!

可就这么踹了,这屋里可就没灯了,无边无际的漆黑,比尸横遍野的景象,还要可怖。

他烦躁地合上眼,脑子里就想着她方才那几句话。

忍一时真越想越气!

他就从来没猜透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以为能掌控住了,放心了,她居然还有能耐膈应他!

吃了饺子,看了烟花,这才过了一晚吧?她倒是说说,怎么就突然间把余鸢又搬出来了!?他不就是昨晚说了句,丹乐宫出事,他会赶回去吗?

这女人是不是存心给他找不痛快呢!都转世了还这么气他!真当他不敢对她如何吗?事到如今,她有什么资格有恃无恐?

这会儿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刚才不是还给姓方的那小子擦汗吗?擦那么起劲儿,他这一肚子火还没地儿撒呢!

火冒三丈的脑海里,几乎炸了锅,却在暴怒与焦躁中,突然冒出了当日浮山上,她说的话。

我很高兴,您来救我了,没有让我跌入湍流的深渊。

温淡不惊的口吻,没有笑怒悲欢,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这其中的真切。

满腹恼火,转眼泄了一半,紧攥的拳头,也松了劲儿。

忽然之间,倒是涌上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怅然。

怅然之余,竟觉得心头某处空落落的,烦闷,偏又无从说起。

像是当年被不染压着,同她认错的时候。

这么一想,更觉着憋屈。

“我又没犯错……”

他扶着额,一阵头疼。

“迟早被气出神经病……”

他烦躁地合衣躺下,扯过身侧的被子,咬牙切齿地裹在身上,这会儿还挺想大喊几声泄泄火的,但这深更半夜,惊动了长潋那厮,多半把他当疯子。

于是,权衡之下,他卷着被子恶狠狠地在榻上滚了几圈,愤懑的咆哮,也都蒙在被子里,外头听着也只是闷声闷气的低吼。

然而,当他从一泄怨气的痛快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站在不远处的一双眼。

她似是刚刚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盅茶和一只瓷杯,波澜不惊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颇为稀罕地,流露出一丝错愕。

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尬。

“那个……”她有些无措地舔了下唇,“我回屋之后突然想起忘了给您留点茶水,这送了些来,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你放心。”

说着,她放下了茶壶和杯盏,僵硬地转过身去,打算趁早脚底抹油。

可一条腿还没落地,忽然感到什么东西缠了上来,低头一看,墨藤如鞭,正勒着她的腰,且有逐渐收紧之势。

她脑子里嗡了一下,这一幕实在眼熟。

八年前,她这辈子跟他“初遇”那晚,也是被他背后偷袭来着。

回想起来,那会儿的“绳索”,多半就是无愧。

她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冷意,顿感头皮发麻。

“看见了?”他沉声问。

“我……不会说出去的。”她吞咽了一下,再三保证。

“过来。”他的声音又沉几分。

“……真不会说出去的,您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

话音未落,腰间无愧陡然收紧,勒得她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过,来。”

“……”

这口气,她若还不过去,难保这祖宗不会当场掀了她的屋顶。

她迟疑须臾,缓缓转过身,一步一顿地朝他走去。

这一路她没抬头,也不必抬头,便想象得出,他此时是什么脸色。

堂堂魔尊被人撞见在榻上打滚,还连打好几圈,的确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若凭以往魔尊那些传闻,她被灭口的可能,十有。

她突然有些后悔,方才为何要过来给他送什么茶水。

早知如此,不如渴他一晚上。

短短几步路,她愣是走了半盏茶工夫,最后停在榻边,不得不抬头看向他。

“方才都看见什么了?”低沉的声音此时如催命的符,贴着她的耳。

她喉间一咕噜“没什么……眼花,看到一条龙在打滚。”

“……”

他眼一眯,“云渺渺,你惹得本尊一肚子火,还敢回来?是觉得本尊不会打你,还是觉得自个儿皮厚,尤为抗揍?”

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说的不是这码事吧,您要是不愿我泄露今晚看到的,告诉我一声就成,非拿别的事威胁——唔!!”

话音未落,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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