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隐瞒的心事

方卓的伤日渐好转,但精神却不太稳定,时常夜半梦魇,惊醒后神思恍惚,便是喝了安神茶,也并无多大作用。

长潋和长琴数次问诊,他体内并无邪气,应是受了惊,心神不宁。

夜里,霓旌也去给看了几回,论医书,她自问不能与长琴相提并论,但她在外百年,看过的腌臜也有个百八千,比起仙门这等有所忌讳,还晓得捂着点儿的地方,那可真是精彩多了。

方卓伤情日渐好转,可人还在消瘦憔悴,似是揣着什么心事,在踟蹰不定。

他是失踪的弟子中唯一一个被活着救回来的,直到现在,还瞒着他灵根半毁的事实,有人觉得他命大,逃过一劫,也有人揣测他是不是被“放”回来作妖的,这些闲言碎语,无论好坏,都被压在了映华宫外。

既不是受流言诽谤,心中难受,那便是还藏着别的秘密了。

夜深人静,方卓再次从惶恐中惊醒时,望见的却是站在榻边的一群人。

长潋就立在榻边,步清风和云渺渺也在,重黎和霓旌掩去气息,静默无言地蹲在房梁上。

“掌,掌门……?”方卓怔忡地环顾四周,额上的冷汗都没来得及擦,先拱手行礼。

“你有伤在身,虚礼就不必了。”长潋静静地注视着他,沉默须臾,叹了口气,“方卓,你可还有事瞒着我与你师父?”

“我……”方卓显然吃了一惊,望着他有些无措。

步清风上前“方师弟,你恐怕还不知,与你一同失踪的那些弟子,都找到了。”

听到此处,方卓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他沉声打断。

“他们都死了,就在你说起的那口枯井里。”步清风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温润和善,他是亲眼看到那般惨况的,每日一合眼,被丢弃在井底的碎石便会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令人作呕,也令人悲叹。

“都……死了?”方卓每日待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是与世隔绝,长琴来时也未曾提及只字片语,只让他无需多想,好生静养。

他到今日才得知,其他人的下落。

“是。”步清风已然得了长潋应允,同他说起此事,“他们被丢在一口井里,活活抽干了精血与神元,我们赶到时,一切已晚,甚至连一具全尸都……这些,本该等你伤愈后再让你知晓,但眼下看来,你似乎并未道出全部。”

方卓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长潋。

虽说并未言辞相逼,但长潋此时的脸色也绝称不上好看。

“方卓,邪祟混入,仙门弟子惨遭毒手,门中尚有内奸未除,此时瞒而不报,你可知当以何罪论处?”

风轻云淡的一问,不带任何喜怒,却教人仿佛跌入三九寒潭,通身发寒。

“掌门,我……我并非瞒而不报。”

刚从噩梦中醒来,方卓正是心绪混乱之时,即便人是清醒的,面对长潋这一问,也得禁不住一哆嗦。

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到骨子里的,便是平日里瞧着再赏心悦目,性子温淡如水,也改变不了他曾征战沙场数千年,仅凭一把剑,一个名字,便能喝退无数妖魔鬼魅的过往。

傲与冷,都是从杀戮中滋长出来的,压得久了,能骗不少人。

但只消一个念头,也同样能令一个乳臭未干的仙门弟子望而生畏。

蹲在房梁上的重黎侧目看了霓旌一眼“你这师父还挺会吓唬人。”

闻言,霓旌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您客气了,论交情,属下可不及您这个做师弟的清楚。”

“……”

他呵了一声,“嘴皮子倒是利索,你觉得这小子瞒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您当我未卜先知吗?不过依属下拙见,这小子的确有些遮遮掩掩的,夜里时常盗汗,体虚是一面,但心里要没藏着事儿,也不至于如此。”

她低下头,望向榻上的方卓,他似是有些踟蹰不定,这般看来,他们也没猜错。

“可是与那邪祟和内奸有关?”云渺渺见他数次欲言又止,追问道。

方卓神色动摇,朝长潋看了一眼,终于点了点头。

“弟子没想过瞒而不报,只是记忆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属实不敢凭揣测妄言,这几日弟子也一直在思索此事……”

他的记忆模糊不清一事,长琴是知晓的,近来开的药大多是宁心静神的,但起效甚微。

“师父。”云渺渺心念一动,看向长潋。

长潋和步清风心领神会,自然而然想到了进屋之前霓旌说的话。

“我这些年见识过不少妖魔的下作手段,有一招,可在探不出任何妖邪之气的同时,将一部分记忆封住,时间越久,越记得模糊,直至忘记,那术法也会一并消散,若真的怀疑,不妨试试,借外力,同时打通他的三路丹田,将灵气直送入灵根,要真起了效,不必谢我。”

这法子听来蹊跷,三路丹田一同打通,也绝非易事,这一路打通下来,便是个健全之人都不定能挨得住,何况方卓如今还是灵根半毁,重伤在身。

长潋注视着方卓,神色凝重“你能记起多少?无论是揣测还是模糊的记忆,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冒这个险,方卓并非他的弟子,真要来硬的,还得同长琴商议才行。

方卓陷入沉思,所幸梦刚醒,尚有余韵,他还能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片段。

“除了井边那次,我好像还醒来过一回……”他眉头紧锁,努力回想,“我看到一个人,穿的是……对,是天虞山的弟子服!”

“什么!”步清风吃了一惊,“方师弟,这话可不是说笑的,你当真看清楚了?”

以他当时的处境,能看到的除了真凶之外,可就只有与之私通的内奸了。

山中各派此时都有嫌疑,但他一句话,矛头可就指向了本门弟子。

云渺渺才洗脱了嫌疑,此时再来一桩内奸的罪名,对如今的天虞山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我……”方卓扶着额仔细回想,仿佛将一身的气力都用在看清脑海中稍纵即逝的些许片段上,最后捏紧了拳,郑重地答复了他,“没有看错,是天虞山的弟子服。”

同他一样,同他们都一样,每日都能看见,便是在模糊不清的梦里,也是记得最为清楚的东西。

步清风心头一瑟缩,如当头盆冷水,令人遍体生凉。

“除此之外呢?”云渺渺继续问。

方卓能回想起来的东西捉襟见肘,唯一确信的,是的确有过这么一段记忆。

“我记不清了……只有那件弟子服。”

话音未落,便突然僵住,当场昏了过去。

“方师弟!”步清风忙上前将人接住,错愕地去探他的鼻息,“师父,人好像昏过去了。”

“我知道。”长潋面色发沉,回头朝房梁上望去,冲着“空无一人”的屋梁喝了声,“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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