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明日,喝排骨汤吧

温软的暖意,如刚捂热的棉被,似在转瞬间便驱尽了她从外头带回的一身的寒凉,属实窝心。

便是顷刻间春暖花开,她也觉得不足为奇。

身后的人没有动,气息却低了些。

“看什么?”

她吞咽了一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在外头看到您的外袍,没想到您还要沐浴……失礼了。”

脑后传来一声嗤笑。

“转过来。”

“……啊?”她浑身一僵。

身后的人似乎叹了口气,在她愣神之际,伸手将她扳了过来。

她微微抬起眼,可惜个头矮了些,只能望见他还未齐整妥当的领口和一截蜿蜒的锁骨,当即低下了头。

“去哪儿了?”

她迟疑片刻,抬起了手“您不是拴着吗?”

言外之意,竟是觉得他问得多此一举。

重黎皱着眉,轻轻一嗅,目露鄙夷“一股子葱花味儿。”

她别开脸,将不满都掩于眼底。

“请教了您的护法,如何做菜。”

他眉梢一挑“然后呢?”

这沉默是平静而尴尬的,她抿了抿唇,从实道来“菜炒糊了,盐多放了两勺,豆腐都黏在锅上了……不太好。”

听着她将今日的“丰功伟绩”一一道来,重黎的嘴角不住地抽搐。

“不过您的护法说,还有救的。”她不甘心地补上一句,头顶落下怀疑的目光,压得她一点点地低了声儿,“菜不会切可以学,盐不会放可以掂量着来,要是怕做不好就什么都不做了,倒是连这一步都不必踏出去了……”

这一句,倒是让眼前的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的一切都静了下来,风声,脚步声,呼吸声,烛火的哔剥声,都消失了。

记忆中天地清明,只有一人的声音,是不可磨灭的箴言。

无上剑法可以慢慢学,千年修为可以慢慢练,天地至纯至净的灵气也可以慢慢凝,但若是踏出的第一步就是错的,我宁愿你就停在那,一生碌碌无为。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终于仰起头看他了,脑海中的念头错综复杂,似是有些恍惚,有些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每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都让他觉得,自己像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即将脱口而出的讥讽之辞,又通通咽了回去,莫名其妙地,他伸出了手,把她抱紧了。

晦而不明的叹息声回响在她耳边,竟然觉得岁月还很长,什么都不必再着急了。

“行,那就慢慢来吧。”

云渺渺愣在了他怀里,一时间不知该推开他,还是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呆着。

怎么都猜不透的心思,似乎更难了,她犹豫良久,缓缓垂下了胳膊。

这会儿若是问起育遗谷的事,好像有些不识时务。

“明日……是腊八节,我的粥总是煮不好,晚上喝排骨汤吧。”

骤然放得轻软的声音,比起平日勉强顺从的刻意,倒是更亲近了些。

一句再平淡不过的家常话,她好些年没说过了,而在重黎听来,却像是跨了千年万载那般漫长的年月,以至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默然良久,他淡淡地笑了笑。

“好。”

……

整整一夜,既没有吹毛求疵地找茬,也没有横眉冷对的怒视,云渺渺好一阵不习惯,看看桑桑,它也正百思不得其解。

这祖宗难得消停一日,倒也算件好事,若是早知道一碗排骨汤,就能捋顺了毛,她前几日费那些劲儿做甚?

“见鬼了,这么老实……”桑桑望着窗下的人影,暗暗嘀咕。

云渺渺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就这么想喝排骨汤么?

诚然她炖这汤,意在趁他吃得满意之时,从他口中套个话儿,为此,前几日让桑桑从霓旌院子里折回的八苦草,倒能派上些用场。

八苦草磨出汁,有着麻沸散的功效,两口之内,便能令人神志不清。

虽说不知对魔尊这等道行的能起多少作用,但只要能逮到一处破绽,打听到解开此藤的法子,倒也不枉她费心安排这一出了。

只是不知师父那边,可有察觉到帝台棋的蹊跷……

她拢了拢被子,静静望着还在看那瓶斛朱花的重黎,似是在犹豫什么,眉头紧锁,已经好一会儿纹丝不动了。

犹豫良久,她谨慎地问了句“听霓旌说,我的佩剑被放在了锁天塔,可是真的?”

案前的人终于抬起了眼,平静地望着她“怎么,你想拿回来?”

她顿了顿“……那是我的佩剑,跟随我十年了,不在眼前,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他呵了一声“你的剑就在锁天塔第一层,塔外有禁制,跑不了,不过凭你眼下的修为,进了锁天塔,怕是没命出来。”

“第一层不关些小妖怪?”她不紧不慢地问。

“第一层的妖物,法力虽不值一提,但这数百年前前后后也丢进去不少,倘若蜂拥而上,转眼啃得你骨头渣都不剩。”他板着脸,冷漠地告诫。

“哦……”她点了点头,默默将这些线索都记了下来,暗暗瞄了架子上的玄色外袍一眼。

从塔外召剑看来是无望了,若带着魔尊的气息走进第一层,不晓得能不能暂且震慑那些妖物。

重黎望着她无言地背过身去,似是打消了这个不要命的念头,也不再继续说下去,转而将瓶中的斛朱花倒出一些,搁在案头的素宣上,暗红的干花散发着阵阵馨香,他抬手落下一道禁制,将其阻隔在这边,凝神细看。

这香气,的确与霓旌说的一样,香而不艳,清而不冷,独独嗅之,宁神静气,乃是极为稀罕的仙草。

却万万不能与月上白混在一处。

他昨日暗中探过她的灵根,虽及时解了毒,但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儿侵入她的灵台中,魂胎暂且无碍,但再晚些发现,就难说了。

若是无心之失,不知该感慨送药之人手笔之大,还是说她运气太差。

亦或是,早就知晓她怀有魂胎,且在服用加了月上白的安胎药,分明是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要她死……

他望着榻上已经没有动静的人,握着斛朱的手陡然收紧,将其碾成了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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