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夜半惊魂

太过昏暗之处,总教人心神不宁,在床头点了盏灯,她才合衣躺了下去。

肩上的伤好多了,只是抬胳膊时还有些疼,稍稍侧过来些,尚能睡得安稳。

“桑桑。”她合着眼,轻声问,“你与魔尊,认识多久了?”

桑桑一怔“……从令丘山?”

她笑了一声“之前。”

它顿时心头一咯噔。

“你不会无故这般厌恶一个人的。”她叹了口气,并没有逼它的意思,只是像友人夜半的随口闲聊,忽然想到,便这么问上一句。

自上回被霓旌点破过一回后,桑桑便不想时时骗她,但若是说数千年前便认得了,它这乌鸦精的身份怕是也得一起露馅儿。

它思量片刻“……好些年了,不过也许久未见,这次算是重逢。”

“他开罪过你?”

“也不能说开罪……”它低下头,用爪子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桌面,“就是脾气不太对付,从前他简直……混账胚子!”

她不由好笑“魔界帝君,又不是做善事的,不过……能有多混账?”

桑桑呵了一声“忘恩负义,冥顽不灵,是不是魔尊都一个样!就是个欠收拾的……谁待他好,都分不清。”

闻言,她默了默,合着眼莞尔一笑“这么听来,是挺混账啊。”

她顿了顿。

“桑桑,我之前……做了个梦。梦见魔尊了。”

她抬起另一条胳膊,轻轻遮住了眼,像是在叹息。

“他抱着一具尸体,眼都红了。也不是怜悯,就是从没有想过,他那样的人,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哽咽着,想让怀里的人认一句错时的模样,就像这全天下都不要他了。

混账极了……

也可怜极了。

桑桑正愁该如何接这话,回过神来,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而后窝在她枕边,也合上了眼。

睡到半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盯得她浑身发毛,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见一道玄色的身影站在她榻边,摇晃的烛火照在他脸上,竟有一种阴恻恻的诡谲感,吓得她一口气呛进肺管子,捂着嘴就咳。

咳嗽声惊醒了枕边的桑桑,一人一鸟就这么干瞪着这位跟鬼魂似的真要吓死人的魔尊。

“您不是!……咳咳!”

这祖宗不是去陪心上人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飘回来的?

望着他阴沉的脸色,僵持片刻,她缓了缓气儿。

“……那边没屋子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哪边?”

……还能是哪边?

“丹乐宫啊。”

在她怔愣地道出这句后,他原本就不大舒坦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丹乐宫有没有屋子,与本尊回不回来有何干系?”

“您……不留在那儿睡?”她委婉暗示。

他一脸茫然“睡那做甚?”

“……”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她当即心领神会。

“还捆着的。”

他没有答话,顺着他的视线,她发现他并没有在看那截无愧,而是望着她腕上正闪着光的瑶碧石。

看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干咳一声,指了指对门的内殿。

“您的屋在那儿。”

他似是有些累了,眼中没什么神韵,听了这话,倒是眸光一动,看了看她,因已经睡了好一会儿,只穿了一件中衣,也散开了长发,松松地束在肩后。

“你就睡这儿?”

她心头一紧,抿了抿唇“您这不是还捆着我吗,不必时时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吧……”

他默了默,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走了出去。

桑桑都捏了把汗“这臭小子可太吓人了……”

方才它睁眼时,吓得脉搏都停了好几息!

云渺渺亦是惊魂甫定“许是觉得我随时想着逃。”

“什么毛病啊这人……”桑桑气得够呛。

然而,还没等她们将噗通乱跳的心平抚下去,重黎居然又回来了。

望着推门而入,半点不见心虚的魔尊大人,一人一鸟俱是一僵。

他已经卸下了发冠,脱了袍子,长发垂在肩头,还是那副随时会生气的冷淡模样,却在昏黄的烛光中,稍稍透出一丝温软。

半垂着眸的时候,让她想起了梦中那个了无生气的重黎。

他走了过来,停在了榻边。

而后,坐了下来。

云渺渺“……”

这张床不比内殿的那张,要窄许多,她身旁的位置,也不过堪堪一尺,他居然真的侧着身躺下了。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竟又给他腾出了点位子。

靠着墙,冷得一哆嗦。

“……”

“躺下。”他合着眼,冷冷地开口。

“臭小子你说什么梦话呢!”桑桑瞧着就想给他一脚,然而话音未落,便被他施法封住了口,只能恼火地在墙角捶胸顿足。

“躺下。”他沉声重复了一遍。

总觉得再让他说出第三遍,她的下场会不大好看。

她踟蹰了片刻,终是妥协了,本想对着墙熬几个时辰就该天亮了,偏偏半边肩受了伤,一躺便疼得冷汗直冒,挣扎了一会儿,她僵硬地转过了身,忍着痛仰面躺了下来。

床榻太小,身侧的人便近了,尽管她已经竭力往里靠,还是免不了会碰到。

她属实睡不着,一面是因为有个祖宗躺在旁边,一面是肩膀的没个着落,一直虚靠着,酸疼得厉害。

她暗暗抽气,想拿个什么垫一下,但这屋里的第二个枕头,就在重黎的脑袋下搁着。

“……”

还是算了。

她示意桑桑莫要轻举妄动,既然要找魔界大门所在,暂且还是不要太过扎眼为好,尤其不要惹这祖宗生气,否则说不准还有什么神兵法宝等着她。

忍耐,才是上策。

她本想就这么熬到天亮,便是疼得冷汗涔涔,也只是死死咬着牙。

就在她的肩膀僵得快抽筋儿时,忽然被人拦腰一翻,整个人朝着他侧了过来,几乎是直接滚进了他怀里。

“你是木头吗,痛就不会吭一声?”他半睁着眼,紧盯着她。

“我……”她愣了愣,顿时语塞。

“崇吾宫外的禁制都没了,你今日就没想过趁机逃走?”他冷不丁来了一句,方才还琢磨着魔界大门出现的位置之间的连系的云渺渺顿时抖一激灵。

“……没有。”她硬着头皮答道,“便是要跑,也总得先解了这藤吧。”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无愧是上古神兵,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尊也能将你拖回来。”

她背后一凉,犹豫良久,复又开口。

“……若是我真逃了呢?”

四下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她顿时有些后悔为何还要添上这么一句。

她梗着脖子望着他,那双漆夜般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你跑了,本尊就去天虞山抓你的同门,抓一个杀一个,抓两个杀一双,你几时自己回来,本尊几时收手。”

这话听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若是旁人说出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她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天虞山好歹是人间第一大仙门,莫说杀人了,闯山门的时候,八成就被端华长老一脚踹出来了。

可同样的话从这祖宗嘴里说出来,威胁就成了生死一念间。

“……噢。”她吞咽了一下,不再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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