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忘川之水

沉默了片刻后,她低下头看向怀中的女子。

她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是看了重黎一眼,并未多言。

莳萝难以置信地望着桥边的魔尊,磕磕巴巴地问“……真的假的?”

“你还怀疑本尊!?”这个臭丫头,带着他的孩子和孩子他娘……和这怂包上蹿下跳,他这几日都没敢如此折腾她!诚然霓旌同他说魂胎很是结实,他信个屁!

这僵持属实尴尬,云渺渺觉得自己再沉默下去,这俩能把眼珠子怼对方脸上去。

“其实是魂胎,摔不掉的……”她这八年也没少栽跟头,下了山还被人捅了好几回呢,真这么成天紧张兮兮的,她还修什么仙?

“你别掺和。”话音未落,先被他瞪了一眼。

万一呢,万一没了呢!

他还没搞清楚孩子怎么来的,再搞出个三长两短,便是那老狐狸再宝贝这臭丫头,他也得撸起袖子先狠揍一顿再说!

云渺渺无奈地低下头。

看来挺紧张自己的血脉啊,否则也不会大庭广众一路追过来了。

上回她去忘川河吞石头,他那眼神,跟要吃了她似的。

诚然这回也没好到哪儿去。

“立马把她端端正正地放下来……对,就这样,再轻点。”他跟监工似的盯着莳萝慢慢地将怀里的人放在桥上,似是放下了一件贵重的瓷器。

莳萝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手轻脚过。

平日里杀鸡都是手起刀落,片皮儿剔骨,何时这般小心翼翼?

不过看着那位面色阴沉的魔尊大人,她总觉得若是不按着他说的来,她今日大概真的要被打断腿。

她又瞧了云渺渺一眼,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别看了,眼下还不在这。”云渺渺轻咳一声。

她已经问过桑桑了,魂胎只有养在纯净的灵气中,待时机成熟,才会转入腹中,那时候,就里分娩不远了。

她先臆想了一下自己腆着大肚子的场面,不由得一阵背后发凉。

不是说龙族无论雌雄都能生蛋么,这种事怎么不落在魔尊头上?

由此,她又想象了一下重黎怀胎十月的画面……

算了,更可怕。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都跑到忘川河来了,三生石就在不远处,这座桥凌驾于忘川之上,低头望去,便是不知来去的忘川水。

不知怎么的,她望着那块三生石出了神。

想再去看一眼重黎旁边那个模糊的名字,上回看到时,那名字不仅模糊不清,还有数道划痕,像是被谁歇斯底里,满怀愤恨地抹消过。

丹乐宫那位……会这般招他怨恨吗?

“又看什么?还想吃那块破石头?!”重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旁边,虽说并未刻意吓她,但从恍惚中陡然回神,她的心头咚地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桥上石栏低矮,堪堪到她腰部,自是架不住她突然倒下来的身子,晃神间,她已从桥上坠落下去。

“云渺渺!”重黎脸色都变了,伸手欲抓,却在她奋力一扯下,也一同掉了下去。

只听得噗通两声,溅起丈高的水花,就连随后赶来的霓旌都被洒了半身水。

莳萝吃了一惊,趴在石栏上朝下看,清澈见底的忘川水中,仿佛绽开了红色与玄色的墨滴,波光粼粼,似是一道深渊,拼命将他们往下扯。

“主上!重黎!”桑桑盘旋在水面上方,高声呼喊,传入水下,却成了沉闷渺远的声响。

忘川水凉得刺骨,坠入其中,眨眼间浑身的骨血都仿佛冻僵了。

越是深陷其中,越是恍惚,脑海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远去,似乎有一根弦,突然断开,而后零碎而杂乱的画面滔滔不绝的涌了上来。

欢笑的。

憧憬的。

怨恨的。

不甘的……

有个人,一声声地唤他“阿黎”。

严厉。不容置否。

可后来,又悄无声息地染上一丝无奈。

他仿佛跌入了无休无止的深渊,拼命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黑暗,像无数刀刃,将他捅得遍体鳞伤。

谁都不会来的……

谁都不会相信他……

绝望,只是一瞬间。

剩下的,不过是无尽的浑噩。

他就在这浑噩中合上了眼,连自己的名字都渐渐想不起了。

藏着卑微与固执的手,触碰到的,只有冰冷。

他想起来了。

他真的去过昆仑山。

那巍峨壮丽的,却又无情到令他心生怨恨的地方。

他就像条落水狗,狼狈不堪地从那儿——

落荒而逃。

“尊上!”一只冰凉的手于这片旋涡般的黑暗中,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他满腔的愤怒与恨意,都戛然而止,被她硬拽出了水面。

“你俩还好吗!”桥上的莳萝焦急地喊着。

霓旌召出九思,将他们从忘川里捞了起来,轻轻放在桥上。

深冬的忘川河属实寒意逼人,二人浑身湿透地回到桥上,已是一身冰凉。

“咳咳咳!……”云渺渺尤为受不得冻,方才将他拖出水面已是冻僵之前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所幸霓旌反应快,否则再沉下去,她可没有余力再将他拉上来了。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自掉入忘川,这祖宗便突然没了动静,她回过神来,却见他躺在河底,像是睡过去了一般,甚是吓人。

她侧目看向他,他却还有些恍惚似的,注视着地面,发梢的水滴在紧握成拳的手上竟然在隐隐颤抖。

那双漆夜般的眼,忽然像是凝了一层厚厚的霜,还不如平日里凶巴巴一眼瞪过来。

“是不是呛水了?”她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却说不上来,想伸手扯一扯他的衣袖,看看他能不能回个神儿,却不料,被一下挥开了。

清脆的一声,回响在寂静的忘川河上。

不仅是她,连霓旌和莳萝都露出了错愕的目光。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已经被拍红了。

便是没有说出口,她也能真真切切地体悟到。

他是真的,不愿再让她碰一下。

“尊上……?”霓旌不解地望着他,却见他缓缓起了身,只是用余光扫了眼还坐在桥边的女子一眼,便平静地吩咐她。

“从今日起,她住在你那,暂且不必来崇吾宫……你将人看好。”

平静而冰冷的一句话,竟比桥下的水还冷。

“这……是。”霓旌虽茫然于他突然的决定,但身为下属,自当服从。

云渺渺望着他拖着湿漉漉的衣衫,也不施法净去水渍,就这么任由一身的忘川水顺着他走过的路滴落成溪。

像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题外话------

魔尊的记忆要开始回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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