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安丸英雄

谱启皇同样也是对面的老熟人,打了千多年,来来去去就他们这些个人,不熟也熟了。所以开场以来,都是在用熟人、朋友对话的语气居中两头说话,是一个中立主持人一样。

银河帝国政府军方的与会者就不同了,他们是领着公职,带着任务站在这里的,并不是来参加老朋友聚会……

白莫邪也渐渐看了出来,其实就是心态上的差异。

银河帝国官员们,作为现在法理正统官方代表,是严肃认真负责的态度。对面十二人委员会,则是过来玩儿似的,有种耍人的感觉。要比喻的话,那就是联合国代表大会,在主旨是要不要解散联合国的谈判上,来了一帮子黑社会,管你什么律法规则,直接拍桌子骂街,要求台上的人下来谢罪——怎么看都不合适,不知道到底谁是小丑。

现在说十二人委员会是小丑吧,那么跟他们正正规规会谈的己方,也被拉下去,到了同等的位置上,同样成了小丑,荒谬、惹人发笑……

所以面对扬言要毁灭宇宙的疯子,你们那边还是赶紧把他送去他该待着的地方好了,如今健康系统发达,完整的心理医疗体系,甚至还有先进的深层次模因技术,治好了无数同类患者……帝国这边不少代表包括蜜莉多菈在内,都想建议莫宁图去看一看病,对大家都有好处——

蜜莉多菈:团长啊,这就是你说的没药医的“中二病”?

裘莉安:当初我们就被这个玩意耍得团团转?陷入各种危机?会不会又是什么阴谋?

茉维依:是故意开玩笑,奇怪的幽默感?想测试我们的反应?

白莫邪:不,感觉莫宁图他不是在开玩笑,放任抹杀者,甚至给抹杀者指路,到底能不能宇宙更偏向高熵确实说不准。

茉维依:目前宇宙由于完成了希格斯机制、大统一理论,虚粒子都实用化了,已经可以确认会无限扩张下去,可预测的未来,看不到“热寂”。

裘莉安:热寂是个理论,无限扩张也是个理论,都不是1+1=2的铁定事实,都是“分析观察理论得出预言”,到底会怎么样谁说得准的呢?

白莫邪:自然演化的进程只能观察,但加入“主观意志”这个非自然因素……比如白玲玲让宇宙变成个个体,就十分具有可操作性,虽然不是毁灭宇宙,但把我们给毁灭了。

蜜莉多菈:那现在莫宁图为了把我们给毁灭,是想要尝试结束这个宇宙?那他这个方案可比白玲玲的无脑。

茉维依:可行性寄托在抹杀者身上……我们得出的结论,他的计划是一个以亿年为基本单位的漫长过程,周期太长,不具备短期可预测性……

裘莉安:哼,所以那个钱崖子跳出来,直接就不把莫宁图的话当话了……确实,本大人是来听实际政策,当下行动方针的,到底要打要和,给个说法完事,干嘛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浪费时间……

蜜莉多菈:是哦,感觉像是谈恋爱一样,扯来扯去的。

裘莉安:……知道你恋爱经验丰富,以前明明说没谈过的。

蜜莉多菈:最近不是看那家伙的报告吗,拜媞塔转了转,了解不少“恋爱”,一直以来是我太狭隘了啊,恋爱原来的定义原来可以那么宽泛的……

白莫邪:我倒是觉得,恋爱没个定义的,所谓暧昧,从有人来开始,这事儿就充满不确定性吧,取决于对象之间的模糊态度……说到态度,帝国官员态度一个比一个认真,谱启皇感觉是在状况外,薇妃、芳妃呢,我个人感觉是夹在中间的状态,谱启皇的关系,半熟人、半官员态度。

裘莉安:接下来谈判是个什么气氛基调,取决于对面,看吧,他们到底是想认真谈大事,还是继续发怨气……

白莫邪:跟亡灵一样……

茉维依:亡灵一样。

这时谱启皇开口了:“我们是来谈事情的,我以为你们也是过来谈事情的。”

艾尔豪多:“我们是来谈事情的。”

谱启皇:“具体点,现在正在两亿八千万光年外集结,最快两天就能抵达银河系的抹杀者舰队,你们怎么看,我们驻坟场的势力,已经单方面向文明联盟知会此事。你们准备如何处理。”

艾尔豪多:“其实你们用不着绕开HAC,HAC知道了这个情况,也是第一时间通报联盟的。”

谱启皇:“通报是会通报,从发现抹杀者集结,确认构建折跃方向,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该知道这事的对象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没必要知道,我方做出了应对,作为始作俑者,你们的态度是——”

要被“ban掉”禁止发言的莫宁图又跳出来:“我要说的已经都说了,这里不欢迎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

艾尔豪多还没开口,安丸英雄倒是急了,先一步道:“等等等!你还不能走啊,现在舞台刚搭起来,所有演员已经就位了都,少了任何一个角色,整出戏就直接开演不了了……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吗?我们是新的同盟……”

莫宁图:“……我的台词已经全部说完,那么接下来我就旁观位了。”

安丸英雄:“没事没事,你不退场就行了……没台词不要紧,我给你设计了100万字的内心独白,看你刚才恍惚的模样,是想起了她对吧——没有她的世界,我不需要——真是永恒的经典,人民喜闻乐见的矛盾冲突啊!不管怎么说,我会见证到最后的!”

全息投影的另一头,客观真实存在的人类,某个秘密地点,柚刹那本体缩在一堆枕头里面,一如既往地把自己身形藏起来,拨开枕头一角,偷眼侧目看向莫宁图——

她从来没问过莫宁图行动的动机,甚至他为什么正巧出现在事故黑洞监狱时空坐标点上,都没有询问过,因为她以为自己看到的一切,就是莫宁图的真实目的。

然而却没想到一路走过来的这个人,居然还有藏着更深的心思,就跟他的身份一样,利用CPT守恒原理,改造覆盖更换,层层隐藏,直到最后,已经没人知道、记得“莫宁图”真正是谁了……

而莫宁图本人,则是背对着柚刹那坐着,保持着距离,苍挺的背影,默默无声,却又仿佛发出了无数声音……这一瞬柚刹那突然意识到,在她的印象里,从始至终莫宁图都跟自己保持着距离,一直就是这样,不远不近,适度安全……

会场这边,芳妃皱眉打断了安丸英雄的长篇大论:“这里不是提供给你们闲聊的地方,什么儿女情长,钱将军说过的话,我这里再强调一遍——请注意场合再发言,有私话请转私人社交,谢谢合作。那么回到正式议题上,请正面回答我方谱启皇的提问——作为目前事态的造成者,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要求什么?能提供什么?”

安丸英雄:“我能提供剧本!现在银河帝国局面很不利啊,不但一头雾水,面对突然集结的抹杀者,还要提防我们舰队……这么说吧,我们有个可以公开的明面上的剧本,参谋部的大家应该也都最先考虑到了对吧,这里就让我来坐实你们的预测吧,钱将军——

现在和平谈判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抹杀者大举来犯之时,我们舰队当然会撤退,有多远躲多远,然后等到你们两边打到半死不活时,再突然冒出来,接收胜利的果实,完成剧本的最终章节,重新夺回银河系!

不说话?那我接着说咯——这就是阳谋,你们又不能主动杀向我们,那样如果是我们人类自己两败俱伤,银河系那就彻底完蛋,‘天下不武’是手段,羲家的终极目的是什么来着?那个天下第一大善人温柔男羲途凪说的什么来着——人类不能死。

所以咯,只能硬着头皮,顶着背后黑枪去对付来袭的抹杀者。就没挽救方法了吗?当然有啊,虽然之前一直拒绝抵制文明联盟介入来着,但现在就得求着他们介入了!还担心HAC阻扰,直接越级报告情况呢。总之文明联盟的舰队过来,一切就都好说了,至少不用担心我们内战能打起来,对不对?大劣势,全面被动啊,真是全面的被动面……”

他就这样滔滔不绝,两边人都是一片沉默。

就安丸英雄一个人如同表演一般,越走越前,念台本一般大放厥词,他自己也不尴尬的,还越说越起劲,白莫邪心里就琢磨是不是所有的导演都一颗演员的心,有机会能插一脚,一定就要上台爽一把的。

安丸英雄:“……所以我帮你们想了一个办法,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帮敌人出主意?大家都接触过那么多故事,什么样的最深刻?道理大家都明白吧,不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单方面碾压爽是爽,但爽完之后就是空虚,总觉得差点什么,没劲得很——我要的不是胜利,而是过程,你们要加油啊!银河帝国!”

谱启皇突然向对面首领发话:“你家小友这样没关系吗?”

艾尔豪多:“最终去往的地方一样,就没关系,他喜欢过程,那是他的理念,我不在乎过程。”

谱启皇:“那么这位,安丸英雄,银河帝国处于劣势,知情人间不是秘密,我们在明处,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疲于应付各方危机……既然小友想帮我们一把,那不如直接加入我们好了。”

安丸英雄:“不不不,我一个人根本平衡不了局势,就算把我的一切秘密告诉你们,你们还是劣势。老实说吧,你们知道全部该知道的内容了,而我能补充的情报,不具备决定性作用——告诉你们莫宁图是为了某个人而要跟全宇宙为敌,对现状能有什么帮助?根本没有,抹杀者又不会说,‘啊,我们被利用了呢,我们才不会为了实现某人的低级情感就拼死拼活呢’,然后乖乖退走?

不不不,我们都知道,都清楚得很抹杀者是什么玩意儿,是什么存在,由于熵趋向不同,他们跟我们完全就是两个次元的物种,根本不存在沟通,他们将低熵推向高熵,就跟羊吃草一样,是种生存本能——既然如此,终于要说到我的建议了啊——牺牲一支舰队,把抹杀者引去那边怎么样……”

安丸英雄的投影周围出现环绕星图背景,然后他的双眼看向一个方向。

钱崖子再次忍不住:“你要祸水东引!?”

安丸英雄:“时空本来就不具备明确上下左右方向性,一切都是相对的,抹杀者并不是我们星图方式构建折跃,而是闻着饵食的腥味过去,那么我们的舰队在距离我们最近的河外文明之外,构筑防线,主动开火发动攻击……我们在银河系外近处大规模战舰战,都能把他们一点点吸引过来,那么直接攻击,抹杀者就会去那边不是更理所当然的吗??”

“……”钱崖子没有察觉到自己额头开始冒汗,无言回到队列之中。

安丸英雄:“反正他们又没有加入文明联盟,我们就近组织防线,知会他们是仁义,不是义务,不知会他们也是还没建立外交关系的原因。反正他们跟我们古代时候的想法一样,都是光荣孤立,抹杀者没搜索到这边,那就别去惹完事,说不准不等到宇宙没毁灭,文明就衰退了呢,没必要找麻烦对吧……

他们那样的河外文明正好当我们的替罪羊,只是派过去执行这个任务的舰队,跟抹杀者交手后,怕是不能再回来了,至少短时间是不能回来了……你们羲家不差这点觉悟的对吧。”

芳妃:“你们一个个都跳出来开玩笑,这也能叫建议?我们的国家当担呢?我们先辈最后不也还是去了坟场,没有置身事外吗?怎么能……”

芳妃说着说着,扭头看向谱启皇,似乎想获得他的支持,然而老皇帝一脸沉静,一眼不发站得笔挺目视前方。芳妃不由得为之一窒,她从谱启皇这副微表情里似乎读出了点什么,所以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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