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白舟济

白舟济是荆州穷江楼寄命馆的往昔寄命。

这人之所以叫白舟济,还要从她婴孩的时候说起。

那时候,有穷江楼寄命馆的老寄命在任务归途时,遇见一叶白色扁舟,舟内有一女婴孩,那老寄命见这女婴孩无依无靠,要是留在舟上不多时就要没命,因此好心收留了这女婴孩。

白色扁舟济过长江,涉往荆州江陵城外十八里处的江渚,就到了江渚之上的寄命馆。

江渚中心有巨石,穷江楼寄命馆就在那巨石上巍然屹立。

因为在白色扁舟上被捡拾到的经历,那女婴孩便被馆中人取名为白舟济。

她自婴孩时就接受了穷江楼寄命馆中百家寄命的照顾,是一个在众人的照拂中长大的人。

她无父无母,却又和很多人有了养育上的关系。

穷江楼寄命馆内的寄命来自江湖的上上下下,百家百派皆有,白舟济就成了学兼百派的人,她身上的武艺虽杂不乱,堪称为不世出的寄命人才。

在穷江楼寄命馆中,是不能指望别人养活自己的,可以倩人指教自己,却不可以教他人养活自己。因为这便是江湖,漂泊江湖纯属于个人生来际遇的无奈而被动所致,漂泊江湖的首要任务就是养活自己。所以她自小便参与了一系列寄命馆中的任务,那时候的她虽然是小孩,但却可以扮成成人所不能扮演的任务角色。

小时候的她就是准寄命了,长大后,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寄命。

也是她的机遇,得以遇到诸多高人,也是她的境遇,沦落到了人间世的最底层。

她自进入穷江楼寄命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辈子是权势豪富之人的工具,一辈子同斯文无缘。

就在白舟济名气方盛的时候,她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从此一无所见,杳无踪影。

江湖间的传闻很多,其中最多人道及的是说她受命从南国前往北国的天宝川刺杀天宝川的第一领民酋长天宝山雪,本以为是一次即便行动不成也能全身而退的买卖,不料却折在了天宝山雪的手下。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是说她在天宝山雪那里惨遭折磨,脸上的鱼跃水面具被摘下,满嘴的洁牙都被打落了下来,钢针从十指的指甲缝中插入,她终于忍受不了折磨,将原本的计划和盘托出,背叛了培养她的穷江楼寄命馆,也令穷江楼寄命馆成为了天宝山雪的肉中刺。

若非穷江楼寄命馆远在南国,否则当年的天宝山雪真想带兵踏平那方,来个饮马长江。

然而和盘托出并没有换得期望的释放,而是被天宝川中的臭男人百般凌辱,至于过后是死是活,无人知晓,江湖再也不见此人的踪影,白舟济的寄命名号就此消失,多半是死了。

无论真实中,白舟济遇到了什么非人的对待。无论外间的传闻是否真实。总而言之,天宝家族的折磨人手段是相当高超的。天宝川的首领相信这个世界上在他们的整治下不开口的人是不存在的。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知晓天宝纯诚的用意,他是想要恐吓自己说出行刺的来由和雇主。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也知道眼前的天宝纯诚正是去世多年的天宝山雪的子嗣。

但是,实际上,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此行并没有什么来由,或者说他的来由很简单,就是得到了寄命馆发派司的下发的任务,目的就是为了赚钱糊口罢了。至于雇主,按照行规,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其实对于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就算是真要让他知道任务的底细,他也记不住,平日里任务多如牛毛,他只记住了他的目的,哪里记得住那么多的恩怨纠葛。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物,他不可能记得住那么多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

“我所知道的,白舟济是折在了你老子的手上,我今日可不是折在你的手上。”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辩道,“懂吗?我可不是你捕获的猎物,你可没资格处置我。”

天宝川是游猎民族的领地,自古狩猎便是猎兽者拥有处置猎物的权利,即便是领主亦不得干涉。之所以有这样的习俗,正是为了激励人心。这样的习俗渐渐地也影响到了后世对于战俘的处置方式,讲规矩的首领依然会看中这样的原则,俘获俘虏的人拥有处置俘虏的权利,他们可以用俘虏换取功劳。

然而这样的习俗在代代流传中慢慢有了变味,能不能成看的全是首领的态度,更多的已经是一种礼仪而已。

对于天宝纯诚这样的人而言,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平时也仅仅是说一半,做一半,并不会真的去遵守。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是多有江湖历练的人物了,毕竟是多历风雨,他具备临危不乱的能力,他强行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将唯一的希望放在了这个适才他最看不上的衣衫褴褛的角色上。

“哦?你是边陲草原上的人?”天宝纯诚问道,“你知道原上的习俗,却又不是我天宝川中人的口音。莫非是那帮北境十一镇的哪个角色又在发疯了?”

天宝纯诚口中的北境十一镇是燕国北境边陲的十一个防御外方异族的要塞军镇,专门用来驻军防守。北境十一镇从天宝川东侧绵延到燕国北境的大海边上。

按理论而言,北境十一镇和天宝川本是互相合作,共同抵御燕国北境和西北部之外异族的关系,但是在现实中,北境十一镇内部、天宝川和北境十一镇之间是处于一种互为监督、互为制约的关系。

似乎是谁也不服谁,但谁也离不开谁。而这样的关系正是远在洛京皇城的姜太后最愿意看到的情况。

天宝纯诚左手握拳,虎口掩住了嘴唇,继续对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说道:“不……让我猜猜,按道理说你也不应该是北境十一镇的人。或许是他们那帮小子雇佣你来的,但按理说,到燕国行动的寄命不当是燕国人士才对。你是赵国来的吧?说不得,说不得,不会又是该死的穷江楼寄命馆?当年的事情,又要卷土重来了?你也要做白舟济?”

赵国是淮河以南的国家。

百年之前,赵国的赵氏皇族本是一统天下,幽、并二州以北的游牧部落鲜卑慕容部臣服于赵氏的统治下,后赵氏皇族内斗频仍,鲜卑慕容部在为赵氏皇族扫除北境异族的过程中逐步兼并壮大。后来他们趁虚而入,将赵氏皇族驱离了洛京,自立为中原的主人,占领了淮河以北的区域,落魄的赵氏皇族退守到了淮河以南,定都建康,勉强守住了祖宗留下的半壁江山。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心中却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他没有想到天宝纯诚的随口胡诌,竟然点中了他的来处,他正是来自荆州的穷江楼寄命馆。

但是他绝对不能承认,要是传出去,让外界的人以为是他自己说出自己来自穷江楼寄命馆,那么自己便是不合格的寄命,便会被视作对穷江楼寄命馆的背叛,那么他的寄命生涯就会结束,自己赖以谋生的事业就没有了。

虽然即便被天宝纯诚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穷江楼寄命馆派发的,穷江楼寄命馆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因为穷江楼寄命馆远在江表之地,并非是燕国的领地,但是如果真是那样了,如果这样的消息真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么自己就违背了寄命的第一大守则,那么未来穷江楼寄命馆就会将自己的事情通报天下的寄命馆,这样再也没有寄命馆肯收留自己了。

白狐儿面具黑衣人故意激天宝纯诚道:“你也不必自说自话,要么你就不要当你的原上汉子,不要顾及你们的草原上习俗,直接处置了我,要么你就让制服我的人来处置我,说恁多废话作甚?”

按天宝纯诚的本性,他本会直接处置白狐儿面具黑衣人,但眼看帐中无人,若是突然唤兵马进来,万一这刺客和安得生有勾结阴谋,又或者这刺客拼死一斗,不仅是在兵马到来前的这段时间内可能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更令他在意的是,这种手下悉数被刺客制服的事情,不用说是传到了外方会大大有损他天宝纯诚的威名,就是被前来增援的兵马看到,也会令他倍感窘迫。

天宝纯诚本来是计划埋伏下刀斧手要在帐中伏杀安得生,彻底灭了安得生的口,叫天宝万朵有孕的秘密少一个人知道。

他开始以为安得生不过是普通的牧户,听得赵僧化的介绍也不以为意,仅仅是出于慎重多埋伏下了刀斧手。哪曾想到会突然斜刺里冒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狐儿面具黑衣人,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这年头,行刺的事件不少,可这种这么凑巧的情况倒是很少。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天宝纯诚要格杀安得生,却有一白狐儿面具黑衣人在背后要刺杀他天宝纯诚。

不过发生这种事情,又该值得庆幸。白狐儿面具黑衣人让天宝纯诚认识到安得生的实力超出了自己的估计,按现下看来,适才埋伏下的人手不足以格杀安得生。

天宝纯诚是心狠手毒的人,又是极其机灵的人,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心下又生出了新的计划。

天宝纯诚转了转眼睛,瞧向安得生,一改平日的作风,他的眼神显得柔和,笑容显得温润,问安得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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