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抽丝

周大勇死了,孟二夫妻被带走了,孟家被封门了,但余蘅还没回来。

小院的原主人借住在孟家,眼下孟家被封,也只得回来,可惜江宛他们也是挤着住的,分不出屋子给他们,只得又打发了银钱,让原主人去村里其他人家住。

抚浓给江宛送晚饭的时候,见江宛心事重重的,以为是担心未归的昭王,本想打趣两句。

江宛却问她:“抚浓,你说孟三小姐该怎么做,才有机会不被淹死?”

这桩事情的原委,抚浓也略知一二,略想了想,抚浓道:“我想不出来,夫人。”

“所以她必死无疑,若说孟姑娘做错了什么,无非是有些不谨慎,贸然探听消息,打草惊蛇,可若不冒险一试,她一个小姑娘,被关在院子里,手里没有人也没有钱,还能怎么查明父母过世的真相。”

抚浓想了想:“也许可以将事情告知族中老人,请他们出面主持公道……不对,这样做还是不妥,为了保全家族名声,一般族中也只会把此事压下。”

“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但还是死了,也只是被诬赖与人私会罢了,她被扔进河里前,为什么没有人觉得她不该死呢?”江宛看着眼前的饭菜,慢慢道,“今日我说要放走孟四,黄步严嘴里虽没骂,眼里却已经数落我妇人之仁千百遍了,假好心,假菩萨,许多人都这么骂过我,连我想救一个险些被她娘扔到井里的女婴,也被人骂假慈悲,席忘馁说是天溺,非人溺,真的是这样吗?”

抚浓听得云里雾里,并不知道该怎么答。

“抚浓,我不服。”

这些悲剧不是在遥远的地方发生,而是就发生在我眼前,我已经看过了太多的女人,不配出生,不配活着,不配嫁给喜欢的人,不配留住女儿的命。

也许吧,的确不是谁非要淹死她们,而是这个世道把她们推进了水里,是这个世道不许她们活。

我一直觉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有通天的本事,我没法改变这世道。

可我也知道这世道,终究是会变的!

我应该试试看,不是吗?

……

余蘅回来的时候,夜还未深。

黄步严正在和知县推杯换盏,大聊汴京高门轶事,江宛让绛烟把黄步严叫了出来。

黄步严知道江宛有吩咐,先用冷水洗了把脸,冲了冲酒气,才去见她。

江宛见他到了,直入正题:“我要你让知县做一件事。”

黄步严:“夫人吩咐便是。”

“虽说有法不责众这一说,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所以当时在孟三小姐死的时候围观叫好者,都是从犯,都有罪,都要罚,谁也逃不了,你让知县留下住一晚,明早让村民互相指认,反正只是前天的事,估计都还记得。”

“指认完以后呢?”黄步严被江宛的冷酷口吻吓得彻底酒醒。

“按照惯例,晏县每年每家都要出一个男丁做一月河工,若是家中有人参与围观,今年服劳役就不给工钱了。”

“那好说。”黄步严擦了擦汗,他还以为江宛要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咳咳。”余蘅咳嗽两声,跨进屋里。

黄步严适时退下。

江宛:“你回来了,事情可查出眉目?”

余蘅不答,只懒懒道:“我饿了。”

江宛道:“我可没饭给你吃。”

余蘅正色:“事关葛将军。”

“宁剡的老师,死在望龙关的葛将军?”江宛问。

见吊起江宛的胃口了,余蘅故意道:“我饿了,先去吃饭了。”

江宛可有可无:“你这么喜欢卖关子,就永远别说了。”

“好吧,”余蘅拖着长条板凳,坐在她对面,“那你给我倒杯茶,总应该吧。”

江宛给他倒茶:“望龙关的事情,我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于堪用也说得不清不楚,只知道是安阳大长公主让葛将军带队去望龙关,葛将军并非不知凶险,但有把柄落在安阳手中,还是带了大批人马前去。”

“妃焰去医馆抓人的时候,发现他们家大儿媳有些功夫在身上,就特意卖了个破绽,未料得那儿媳反手就是一个迷烟丸。”

“霍娘子用过的那种?”

“已派人验过,里头的确含有灰蛇草。”余蘅淡淡道,“南齐离这里五六千里,灰蛇草又十分珍贵,一个被卖进医馆的孤女却有这种草药,还能配出迷药来,我自然要去亲自看一眼。”

“你说与葛将军有关,那么葛将军被安阳捏在手里的把柄该不会是走私草药吧。”

“差不多,但葛漠最开始被派去卫南军的时候,是替先帝办事,为了一个南齐传说。”余蘅语气深沉。

这时,窗外忽起寒风,幽咽而过,江宛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起席先生告诉过她,承平帝有意求长生。

“蛮人有传说,灰蛇草是神仙骨灰所化,跟另外几味罕见草药配在一起吃,能活死人肉白骨,长生不老,葛漠受命替先帝查证此事,在卫南军扎下根来,既要替先帝办事,他便私下从南齐买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

正常来说,葛将军既然替皇帝找长生不老药,肯定要把草药献给皇帝,可只要不是魔怔了,谁都知道这种药根本不存在,所以,除非确定有长生不老之效,否则葛将军绝对不会献药。

那么,葛漠跟安阳的关系就很好猜了,无非是买家和卖家的关系。

恒丰帝那头暂时捞不到好处,就转投安阳,而安阳也许并不在乎长生,但是却对南齐的各种药材非常感兴趣,安阳手上也确实有不少南齐药材配成的药,一个灰蛇草就被她玩出了许多花样。

葛漠借此大捞一笔,十数年光阴,自然养大了他的胃口,为了打开南齐那边的关系,私下里谁知道干了些什么事。

“葛将军听安阳吩咐,难道是害怕安阳给他栽上私通敌国的罪名,可若是想要揭露此事,安阳也逃不了干系。”

“这是其一。”

“其二呢?”

余蘅勾唇:“他还是献药了。”

这就说得通了,恒丰帝服药后,显然并未得长生,葛将军一个谋害先帝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安阳要杀他,因为那时大梁已与南齐开战,草药买卖渠道中断,她用不上葛将军了,所以才……”江宛不解,“赵家大儿媳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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